高僧传
（白话文）

[梁]会稽(绍兴) 嘉祥寺 沙门 释慧皎 撰



摄摩腾，
本是中天竺人，风度仪表出众，精通大小乘经典，常常以云游教化众生为己任。从前，他曾前往天竺的一个附属小国讲授《金光明经》。恰逢敌国侵犯边境，摄摩腾思忖道：“佛经上说，能够宣讲这部经典的人，会受到地神的护佑，使所居住的地方平安喜乐。如今战争刚刚开始，宣讲此经能带来益处吗？” 于是他发誓不惜牺牲自己，亲自前往敌国进行劝和。最终使两国交好，他也因此声名远扬。

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夜里梦见金人从空中飞来，于是召集众多大臣，让他们占卜所梦之事。博学之人傅毅回答说：“我听说西域有神灵，它的名字叫佛，陛下所梦到的想必就是佛吧。” 明帝认为他说得对，立即派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人，前往天竺寻访佛法。蔡愔等人在天竺遇见了摄摩腾，便邀请他返回汉地。摄摩腾立志弘扬佛法，不惧旅途的疲惫与艰苦，穿越沙漠，来到了洛阳。汉明帝对他十分赏识并热情接待，在洛阳城西门外建立精舍让他居住，这是汉地有沙门的开端。但因为佛法刚刚传入，还没有人信奉，所以摄摩腾虽有高深的佛法见解，却没有机会宣扬讲述。不久之后，他在洛阳去世。有记载称，摄摩腾翻译了《四十二章经》一卷，最初封存在兰台石室第十四间中。摄摩腾居住的地方，就是现在洛阳城西雍门外的白马寺。相传，外国有位国王曾经毁坏众多寺庙，只有招提寺还没来得及被破坏。夜里有一匹白马，绕着佛塔悲鸣，人们将此事禀告国王，国王随即停止毁坏寺庙，并将招提寺改名为白马寺。所以后来很多寺庙命名，大多效仿这个做法。

竺法兰
也是中天竺人，他自称诵读过数万章经论，是天竺学者们的老师。当时蔡愔到达天竺后，竺法兰与摄摩腾共同立下云游教化众生的心愿，于是一同前来汉地。恰逢当地的佛教学者挽留阻碍，竺法兰便从小路潜行来到汉地。抵达洛阳后，他与摄摩腾住在一起，不久就熟练掌握了汉语。蔡愔在西域获得佛经后，竺法兰立即进行翻译，共译出《十地断结经》《佛本生经》《法海藏经》《佛本行经》《四十二章经》等五部经典。后来迁都时遭遇战乱，其中四部经书的原本丢失，没有流传下来，江南地区仅存《四十二章经》，如今仍然存在，大约两千多字。汉地现存的诸多佛经中，这是最早的一部。蔡愔又在西域得到释迦牟尼倚像的画作，这是优田王的栴檀像师的第四件作品。画像送到洛阳后，汉明帝立即命令画工临摹，分别放置在清凉台中和显节陵上，原本的画像如今已不复存在。从前汉武帝开凿昆明池时，池底挖出黑色的灰烬，他询问东方朔，东方朔说不知道，建议去问西域人。后来竺法兰来到汉地，众人又拿这件事询问他，竺法兰说：“世界到了终结之时，劫火会熊熊燃烧，这些灰烬就是劫火燃烧后的产物。” 东方朔的话得到了验证，相信的人很多。竺法兰后来在洛阳去世，享年六十多岁。

安清，
字世高。他是安息国王正后所生的太子。从小就因孝顺的行为被人称道。加上他志向远大、才智聪慧敏捷。他专心致志地喜好学习。外国的典籍。以及七曜、五行、医方、异术。甚至鸟兽的声音。没有不全面了解和通达的。他曾经出行时看见一群燕子。忽然对同伴说：“燕子说应该有送食物的人来。”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送来食物。众人都觉得他很神奇。所以他卓越出众的名声。很早就传遍了西域。安世高虽然在家中居住。却能严格遵守戒律。国王去世后他便继承了王位。但他深深思考人生的痛苦与空幻。厌恶并脱离世俗的形骸器物。守孝期满后。就把国家让给叔叔而出家修道。他广泛通晓佛教经典。尤其精通阿毗昙学。背诵禅经。几乎穷尽了其中的精妙。不久后他游历四方弘扬教化。走遍了各国。在汉桓帝初年。才到达中原地区。他才智聪慧敏捷。一听就能通晓。到中原不久。就精通了汉语。于是他翻译众多佛经。把胡语改为汉语。译出《安般守意经》《阴持入经》《大小十二门经》及一百六十品。当初外国三藏法师众护撰写经要为二十七章。安世高就剖析众护所集的七章译为汉文。这就是《道地经》。

他先后所译出的经论。共有三十九部。义理明晰。文字恰当正确。论辩而不华丽。质朴而不粗野。凡是阅读的人都孜孜不倦。安世高穷究道理、尽知本性。能自己认识到前世的因缘业报。有很多神奇的事迹。世人无法估量。当初安世高自称。前世已经出家。有一位同学。性格多有嗔怒。外出乞食时遇到施主招待不周到。每次都怨恨不已。安世高多次加以告诫劝谏。他始终不悔改。如此过了二十多年。安世高就与同学告辞诀别说：“我应当前往广州了结前世的怨对。你通晓经典、勤奋精进不在我之后。但性格多有嗔怒。命终后应当投生为恶形。我如果得道。必定会度化你。”

随后他就前往广州。恰逢寇贼大乱。在路上遇到一个少年。少年唾着手拔出刀刃说：“终于抓到你了！”安世高笑着说：“我前世欠你的。所以远来偿还。你如此愤怒。原本是前世时的心意啊。”于是伸颈受刀。脸上没有恐惧的神色。贼寇就杀了他。观看的人堵塞了道路。没有不惊叹此事奇异的。不久他的神识。又投生为安息王的太子。就是现在的安世高。安世高在中原游历教化、宣讲佛经的事情完成后。恰逢汉灵帝末年。关中和洛阳地区混乱。于是他振锡杖前往江南。说：“我应当经过庐山度化前世的同学。”走到[邱-丘+共]亭湖庙。这座庙过去有灵验的威神。商旅祈祷时。神就会分别风向。使船上行下行各无滞留。曾经有乞求神竹的人。没得到允许就擅自取用。船立即翻覆。竹又回到原处。从此船夫们都敬畏神。没有不害怕的。安世高同路有三十多艘船。众人奉上牲畜请求赐福。神就降下祝词说：“船上有沙门。可以叫他上来。”客人们都很惊愕。请安世高进入庙中。

神告诉安世高说：“我过去在外国和你一起出家学道。喜好行布施。但性格多有嗔怒。如今成为[邱-丘+共]亭庙神。周围千里都归我治理。因为布施的缘故。珍玩非常丰富。因为嗔恚的缘故。堕入这神的果报。如今见到同学。悲欣交集难以言说。我的寿命尽在旦夕。而身形丑陋长大。如果在此地舍命。会污秽江湖。应当度化到山西泽中。此身灭后。恐怕会堕入地狱。我有千匹绢以及各种宝物。可以为我立法规、建塔。使我投生善处。”安世高说：“我特地来度化你。为何不出形相见？”神说：“我的形骸非常丑陋怪异。众人必定会害怕。”安世高说：“只管出来。众人不会怪你。”神从床后探出头。原来是一条大蟒。不知尾巴有多长。头伸到安世高膝盖边。安世高向它念了几遍梵语。唱了几遍赞呗。蟒悲伤得泪如雨下。不久就又隐藏起来。安世高立即取了绢物辞别而去。船侣们扬帆起航。蟒又出身登山而望。众人举手告别。然后它才消失。片刻之间。船就到达豫章。安世高就用庙中的财物建造了东寺。安世高离开后。神就命终了。傍晚有一个少年。上船长跪在安世高面前。接受他的咒愿。忽然就不见了。安世高对船人说：“刚才的少年。就是[邱-丘+共]亭庙神。得以脱离恶形了。”于是庙神的灵验就止息了。后人在山西泽中看见一条死蟒。头尾长达数里。如今的浔阳郡蛇村就是那里。安世高后来又到广州。寻找前世杀害自己的少年。当时少年还在。安世高来到他家。说起昔日偿还怨对的事情。并叙述前世的因缘。两人欢喜相对。安世高说：“我还有余报。如今应当前往会稽了结怨对。”

广州的客人醒悟到安世高非同常人。豁然明白。追悔以前的过错。厚厚地资助供养他。跟随安世高东游。于是到达会稽。一到就进入市场。正赶上市场中有混乱。相互打斗的人误打了安世高的头。他当即殒命。广州客人频繁验证了两次果报。于是精勤修习佛法。详细讲述事情的缘由。远近的人听闻后。没有不悲恸的。这表明三世轮回是有征验的。安世高既然是王种。西域的宾客旅人。都称他为“安侯”。至今仍然以此为号。

天竺国自称他们的书为“天书”。语为“天语”。音韵训诂奇特艰难。与汉语差异很大。先后传译的人。大多导致谬误泛滥。只有安世高所译出的。成为众译之首。安公认为。如果能当面接受他的教导。就如同见到圣人。历代的明德之人。都称赞并思念他。我访寻众多经录。记载安世高的事迹互有出入。或许因为他以权变之迹隐现。应化废弃多有不同。或许由于传述者的错误。导致形成矛盾。就备列众多不同说法。希望或许可以讨论。据《释道安经录》记载：“安世高在汉桓帝建和二年到灵帝建宁年间二十多年。译出三十多部经。”又有别传记载：“晋太康末年。有位安道人。来到桑垣。译经完毕。封了一个函在寺中。说：‘四年后可以打开。’吴末。他行至扬州。让人卖掉一箱物品。用来买了一个奴隶。名叫福善。说：‘这是我的善知识。’于是带着奴隶前往豫章。度化[邱-丘+共]亭庙神。为其立寺完毕。福善用刀刺安侯的胁下。于是安侯去世。桑垣人就打开他所封的函。财理自然成字。说：‘尊吾道者居士陈慧。传禅经者比丘僧会。’这一天正好是四年后。”又《庾仲雍荆州记》记载：“晋初有沙门安世高度化[邱-丘+共]亭庙神。得到财物。在荆城东南隅立白马寺。”宋临川康王《宣验记》记载：“蟒死于吴末。”昙宗《塔寺记》记载：“丹阳瓦官寺。是晋哀帝时沙门慧力所立。后来有沙门安世高。用[邱-丘+共]亭庙的剩余物品修缮它。”然而道安法师。既然校阅群经。诠录传译。必定不应该错误。从汉桓帝建和二年。到晋太康末年。共经过一百四十多年。如果安世高长寿。或许能如此。但事情不应该这样。为什么呢？

据康僧会注《安般守意经序》说：“此经是安世高所出。时间久了就埋没了。恰逢有南阳韩林、颖川文业、会稽陈慧。这三位贤者。信道笃厚缜密。一起请求受教。于是由陈慧释义。我帮助斟酌。”寻味僧会在晋太康元年就死了。却已经说此经出后很久埋没了。又安世高封函中的字说：“尊吾道者居士陈慧。传禅经者比丘僧会。”然而《安般守意经》所阐明的。盛说禅业。由此可知封函的记载。确实不是虚作。既然说二人正要传扬我的道。怎么能与我同世呢？而且别传自己说“传禅经者比丘僧会”。僧会已在太康初年死去。怎么能在太康末年才又有安侯道人呢？首尾的话自相矛盾。正应当是随有一书错误地指向晋初。于是后来的各位作者。有的说太康。有的说吴末。雷同奔竞。无法校勘。既然晋初的说法尚且难以安立。而昙宗记说晋哀帝时。安世高才又修缮寺庙。这是荒谬的说法。错得太离谱了。

支楼迦谶(chèn)，

也称为支谶，本是月支人。他操守品行纯粹深厚，性情气度开朗聪慧。秉持佛法戒律，以精进修持、勤奋刻苦著称。背诵众多佛经，志向在于宣讲佛法。汉灵帝时期，他在洛阳游历，于光和年间至中平年间，传译梵文经典。译出《般若道行经》《般舟三昧经》《首楞严经》等三部经典，还有《阿阇世王经》《宝积经》等十余部经典，因年代久远而无目录记载。道安法师校定古今经籍，精心探寻文章体式后说：“这些经文似乎是支谶所译。”大凡这些经典，都准确把握原典主旨，完全不加修饰，可以称得上是善于宣讲佛法要旨、弘扬大道的贤士。他后来的去向无人知晓。

当时有天竺沙门竺佛朔，也在汉灵帝时期，携带《道行经》来到洛阳，随即将梵文转译为汉文。翻译时因译者对文义有所滞碍，虽然有违失原典旨意之处，但舍弃华丽文辞而保留本质，颇得佛经深意。竺佛朔又在光和二年于洛阳译出《般舟三昧经》，由支谶担任传语（口译），河南洛阳人孟福、张莲执笔记录。

当时还有优婆塞安玄，是安息国人，品性贞洁清白，思想深沉而有条理。他广泛诵读各类佛经，多有通晓研习。也在汉灵帝末年，以商人身份游历洛阳，因功劳被封为骑都尉。他性情虚静淡泊、温和恭敬，常把弘法之事作为己任。逐渐通晓汉语后，立志宣讲经典，时常与沙门研讨道义，世人所称的“都尉”就是指他。安玄与沙门严佛调共同译出《法镜经》，由安玄口头翻译梵文，严佛调执笔记录，译文义理通达、音韵正确，完全穷尽经文的微妙旨意，其如郢都巧匠般的精湛译技，被后世所称述。严佛调本是临淮人，少年时就聪慧颖悟，机敏好学。世人称安世高、安玄都尉、严佛调三人的传译工作，堪称难以继承。严佛调又撰写《十慧》，也流传于世。道安法师称赞严佛调译经，文字简约而不繁杂，能完整保留原本的精妙。

又有沙门支曜、康巨、康孟详等人，都在汉灵帝至汉献帝年间享有聪慧博学的声誉，名闻京城洛阳。支曜译出《成具定意经》《小本起经》等，康巨译出《问地狱事经》，这些译文都语言直白、义理精当，不加润饰。康孟详译出《中本起经》及《修行本起经》。此前沙门昙果在迦维罗卫国得到梵文原典，康孟详与竺大力共同将其译为汉文。道安法师说：“康孟详所译的经典，文辞流畅优美，足以腾跃展现玄妙的义趣。”

昙柯迦罗，此译为“法时”。本是中天竺人，家世极为富有，常常修持梵天福报。迦罗自幼才智聪颖，体貌超出常人，读书时只要看一遍，文义便能通畅理解。他擅长学习四围陀论，对于风云星宿、图谶运变，没有不全面通晓的。他自称天下的文理都已藏于自己心中。到二十五岁时，他进入一座僧坊，看见法胜所著的《毗昙》，便随手取来阅读，却茫然不解。他再三仔细思索，反而更加昏惑，于是感叹道：“我积累学问多年，志向放浪于古代典籍，在经籍中运用自如，义理无需再思，文字无需再读。如今看到佛书，顿时觉得超出情理之外，其中必定义理深邃，另有精妙要旨。”于是他携带此书进入房间，请一位比丘大致为他解释，最终深入领悟因果之理，精妙通达三世之义。这才知道佛教广大辽阔，是世俗书籍所不能及的。于是他舍弃世间荣华，出家后精进修持，刻苦自律，背诵大小乘经典及各部毗尼（戒律）。他常常重视游历教化，不喜欢专一守在一处。在魏嘉平年间来到洛阳。当时魏国境内虽然已有佛法，但道风讹误衰替，也有一些僧人未受归戒，只是以剃发区别于世俗之人罢了。即使设置斋忏，也只是按世俗祠祀的方法行事。迦罗到来后，大力推行佛法。当时有诸多僧人共同请求迦罗译出戒律，迦罗认为律部的曲制条文繁多广杂，而佛教尚未昌盛，必定不会被接受采用，于是译出《僧祇戒心》，仅备日常持诵，又请梵僧确立羯磨法来授戒。中原地区的戒律，从此开始建立。迦罗后来不知所终。

当时又有外国沙门康僧铠，也在嘉平末年来到洛阳，译出《郁伽长者经》等四部经典。

又有安息国沙门昙帝，也擅长律学，在魏正元年间来洛阳游历，译出《昙无德羯磨》。

又有沙门帛延，不知是何处人，也才智明达，有深刻的见解，在魏甘露年间，译出《无量清净平等觉经》等共六部经典，后来不知所终。

康僧会，
他的祖先是康居人，世代居住在天竺。他的父亲因为经商，迁居到交趾(越南)。康僧会十多岁时，父母都去世了。他极为孝顺，服丧完毕后出家，修行极为刻苦。他为人宽宏儒雅，有见识和气量，专心致志地好学，通晓三藏，博览六经，对天文图纬也多有涉猎。他言辞敏捷，很擅长写文章。当时孙权已经控制江东，但佛教还未盛行。先前有优婆塞支谦，字恭明，又名越，本是月支人，来中原游历。起初在汉桓帝、灵帝时期，有支谶译出众多经典，有支亮，字纪明，向支谶求学，支谦又拜支亮为师，博览经籍，没有不精心研究的。世间的技艺，他也多有学习，遍学各种异书，通晓六种语言。他为人细长黑瘦，眼睛多白而眼珠黄，当时的人为此编了句话说：“支郎眼中黄，形躯虽细是智囊。”汉献帝末年战乱，他避乱到吴地。孙权听说他才思聪慧，召见后很喜欢他，任命他为博士，让他辅导东宫，与韦曜等人共同尽匡正补益之责。但他生在外国，所以《吴志》没有记载。支谦认为佛教虽然已推行，但经籍多为梵文，没有全部翻译，他精通方言，于是收集各种版本译为汉语。从吴黄武元年到建兴年间，译出《维摩经》《大般泥洹经》《法句经》《瑞应本起经》等四十九部经，曲折地传达了圣人的义理，辞旨文雅。又依照《无量寿经》《中本起经》，创作《菩提连句梵呗》三契，并注释《了本生死经》等，都流传于世。

当时吴地刚刚接触佛教，风气教化尚未完备。康僧会想让佛法在江东振兴，建立佛寺，于是拄着锡杖东游。在吴赤乌十年，初次到达建邺，营建茅草屋，设置佛像，修行佛道。当时吴国因为初次见到沙门，看到他们的外形，不了解他们的道，怀疑他们是虚假怪异的人。有关部门上奏说：“有胡人入境，自称沙门，容貌服饰不同寻常，事情应该检查。”孙权说：“过去汉明帝梦见神，号称佛，他们所事奉的难道不是佛的遗风吗？”立即召见康僧会询问，有什么灵验。康僧会说：“如来去世，忽然已超过千年，遗骨舍利，神光照耀没有定方。过去阿育王建塔，竟有八万四千座。塔寺的兴建，是为了表彰佛的遗化。”孙权认为这是夸诞之词，就对康僧会说：“如果能得到舍利，就为你造塔；如果是虚妄的，国家有固定的刑罚。”康僧会请求给七天时间，于是对他的属下说：“佛法的兴废，在此一举。如今不至诚，以后还能怎样呢？”于是一起在静室中洁斋，用铜瓶盛水，烧香礼请。七天期限到了，寂静没有回应。请求再延长七天，还是这样。孙权说：“这实在是欺骗，将要加罪。”康僧会又请求延长到二十一天，孙权又特别允许。康僧会对僧众说：“孔子有话说：‘文王死后，文化不就在这里吗？’佛法的灵感应当降下，而我们没有感应，何必借助王法，应当以誓死为期罢了。”二十一天的傍晚，还是没有所见，众人没有不震惊恐惧的。到了五更，忽然听到瓶中发出清脆的声音，康僧会自己去看，果然获得舍利。第二天早晨呈给孙权，满朝大臣聚集观看，五色光芒照耀在瓶上。孙权亲自拿瓶倒在铜盘上，舍利落下的地方，铜盘立即破碎。孙权大为肃然，惊起说：“罕见的祥瑞啊！”康僧会进言说：“舍利的威神，哪里只是光相而已，就是劫烧的大火不能焚烧，金刚的杵不能破碎。”孙权命令试验，康僧会又发誓说：“佛法正在传播，苍生仰望恩泽，希望再降下神迹，以广示威灵。”于是把舍利放在铁砧上，让有力气的人击打，于是铁砧和锤子都陷下去，舍利没有损伤。孙权大为叹服，立即为他建塔。因为这是最初的佛寺，所以号称建初寺，于是把那个地方命名为佛陀里。从此江东佛法于是兴盛起来。

到孙皓即位执政，法令苛刻暴虐，废弃不合礼制的祭祀，以至于佛寺也想毁坏。孙皓说：“这是由什么而兴起的？如果它的教义真正与圣典相应，应当保存奉行它的道；如果没有事实，都烧掉。”众臣都说：“佛的威力，不同于其他神。康僧会感得祥瑞，大皇创建佛寺，如今如果轻易毁坏，恐怕会留下后悔。”孙皓派张昱到寺中诘问康僧会。张昱很有才智辩才，诘问纵横，康僧会应机驰骋言辞，文理锋芒毕露。从早晨到傍晚，张昱不能使他屈服。张昱退出去时，康僧会送到门口。当时寺旁边有不合礼制的祭祀，张昱说：“玄妙的教化既然已信服，这些人为什么近在身边却不革除？”康僧会说：“雷霆劈开大山，耳聋的人听不见，不是声音细小。如果道理相通，那么万里之外也会呼应；如果心有阻塞，那么即使像肝胆那样近也会像楚越那样远。”张昱回去后感叹康僧会才智高明，不是臣下所能测度，希望上天明察。孙皓大规模聚集朝贤，用马车迎接康僧会。康僧会坐下后，孙皓问：“佛教所阐明的善恶报应，是什么呢？”康僧会回答说：“圣明的君主用孝慈训导世人，就会有赤乌飞翔而老人出现；用仁德养育万物，就会有醴泉喷涌而嘉禾长出。善既然有祥瑞，恶也是如此。所以在隐蔽处作恶，鬼会来诛杀他；在显明处作恶，人会来诛杀他。《周易》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诗经》咏叹‘求福不违背道义’。虽然是儒家经典的格言，也就是佛教的明训。”孙皓说：“如果是这样，那么周公、孔子已经阐明，哪里用得着佛教？”康僧会说：“周公、孔子所说的，大略展示的是近世的事迹；至于佛教，则详尽至极地阐明幽深微妙的道理。所以作恶就有地狱长久的痛苦，修善就有天宫永远的快乐。举出这些来表明劝勉和阻止，不也是很重大的吗？”孙皓当时无法驳倒他的话。孙皓虽然听闻正法，但昏暴的本性不能克服他的暴虐。后来他派宿卫兵进入后宫整治花园，在地里得到一尊金佛像，高几尺，呈给孙皓。孙皓让人把佛像放在不洁净的地方，用污秽的汁液浇灌它，和众大臣一起笑，把这当作乐趣。不久之间，孙皓全身肿大，阴部尤其疼痛，叫喊声直达上天。太史占卜说：“这是冒犯大神所造成的。”孙皓立即祈祷祭祀各种庙，始终没有痊愈。宫女中先前有奉佛的人，趁机问讯说：“陛下到佛寺中求福了吗？”孙皓抬头问：“佛神大吗？”宫女说：“佛是大神。”孙皓心里于是醒悟，详细说明原因。宫女立即迎接佛像放在殿上，用香汤洗了几十遍，烧香忏悔。孙皓在枕头上叩头，自己陈述罪状。过了一会儿，疼痛缓解。他派使者到寺中，问讯道人，请来康僧会说法。康僧会立即跟随进入，孙皓详细询问罪福的缘由，康僧会为他铺陈分析，言辞很精要。孙皓先前有才智悟性，欣然大悦，于是请求看沙门戒。康僧会因为戒文禁止秘密，不可轻易宣示，就取《本业百三十五愿》，分作二百五十事，行住坐卧都愿众生受益。孙皓见他慈愿广普，更加增长善意，立即向康僧会受五戒。十天后病好了，于是在康僧会居住的地方加以修饰，宣示宗室，没有不奉行的。康僧会在吴朝多次演说正法，因为孙皓性情凶暴粗鲁，不涉及精妙的义理，只叙述报应的近事来开启他的心。

康僧会在建初寺译出众多经典，所谓《阿难念弥经》《镜面王经》《察微王经》《梵皇经》等，又译出《小品经》及《六度集经》《杂譬喻经》等，都精妙地符合经的体式，文义恰当正确。又传授泥洹呗声，清靡哀亮，成为一代模式。又注释《安般守意经》《法镜经》《道树经》等三部经，并制作经序，辞趣文雅便捷，义旨微妙细密，都流传于世。到吴天纪四年四月，孙皓投降晋朝，九月，康僧会患病去世，这一年是晋武帝太康元年。到晋成帝咸和年间，苏峻作乱，焚烧了康僧会建造的塔，司空何充又重新修造。平西将军赵诱，世代不奉佛法，傲慢对待三宝，进入此寺，对众道人说：“久闻此塔多次放出光明，虚妄荒诞不合常理，不能相信。如果一定能亲自看到，就不议论了。”说完，塔立即放出五色光，照耀堂刹。赵诱肃然起敬，毛发竖立，由此信敬，在寺东另立小塔。远由大圣神感，近也靠康僧会的力量，所以图画他的形象，流传到现在。

有记载说：“孙皓击打试验舍利，认为这不是孙权在世时发生的事。”我考察孙皓将要毁坏佛寺时，众臣都回答说：“康僧会感得祥瑞，大皇（孙权）创建佛寺。”由此可知最初感得舍利，必定是在孙权时期。所以多家传记都称，孙权在吴宫感得舍利，此后又有试验舍利灵验之事，或许是把孙皓时期的事误传了。

维只难，
本是天竺人，世代信奉异道，以火祠为正典。当时有位天竺沙门，修习小乘佛法，多行法术。他远行时临近傍晚，想借宿在维只难家。维只难家既然事奉异道，就猜忌僧人，于是让他在门外露地住宿。沙门夜里暗中施展咒术，使维只难家所事奉的火突然熄灭。于是全家一起出来，跪拜请沙门入室供养。沙门又用咒术让火复燃。维只难目睹沙门神力胜过自己，就在佛法上生起极大的信乐，于是舍弃原本所事奉的异道，出家为僧，拜这位沙门为师，学习三藏，精通《四阿含经》。他游历教化各国，所到之处无人不奉持佛法。在吴黄武三年，他与同伴竺律炎来到武昌，携带《昙钵经》梵文本。昙钵，就是《法句经》。当时吴国士人共同请求翻译此经，维只难既然不精通汉语，就和同伴竺律炎一起译为汉文。竺律炎也不精通汉语，译文多有不尽之处，但他立志保存经义之本，言辞接近质朴。到晋惠帝末年，有沙门法立重新译为五卷，由沙门法巨执笔记录，译文稍显华美。法立又另外译出小经近四十首，恰逢永嘉末年战乱，大多不再存世。

竺昙摩罗刹，
汉译名为法护。他的祖先是月支人，本姓支，世代居住在敦煌郡。法护八岁时出家，拜外国沙门竺高座为师，每日能诵经上万字，且过目不忘。他天性纯良美好，操行精进修苦，志向坚定、勤奋好学，曾不远万里寻师求法。因此他博览六经，潜心钻研七籍，即便面对世事的诋毁与赞誉，也从未放在心上。

在晋武帝时期，虽然京城的寺庙与佛像备受尊崇，但方等深经却藏于葱岭之外。法护于是慷慨发愤，立志弘扬大道，便随师父前往西域，游历各国。外国有三十六种不同的语言，文字也与之对应，法护全部学习掌握，贯通训诂，音义字体无不知晓。随后他携带大量梵文经典返回中原，从敦煌到长安的沿途，不断传译经典并写成晋文，所译出的经籍有《正法华经》《光赞经》等共一百六十五部。他毕生孜孜以求，唯以弘扬佛法为己任，终身致力于译写经典，劳苦而从不言倦。佛法之所以能在中华广泛流传，正是法护的功劳。

晋武帝末年，法护隐居深山，山中原有清澈的涧水，他常取来洗漱。后来有砍柴者在水边弄脏环境，不久涧水便干涸了。法护徘徊感叹道：“人若无德，竟使清泉断流。若泉水永竭，实在无法自给，只能迁走了。”话音刚落，泉水便涌满山涧。他的幽诚竟能感通至此，所以支遁为他作像赞说：“护公澄明寂静，道德渊深美好。微吟于穷谷之中，枯泉为之漱水。邈远啊护公，天生宏德美质。濯足于流沙之地，领悟玄远妙致。”

后来法护在长安青门外建寺，精勤修行佛道，于是德化远布，声名远扬四方。僧徒数千人都以他为宗师。到晋惠帝西奔时，关中扰乱，百姓流离，法护与门徒避乱东下，至渑池时患病去世，享年七十八岁。后来孙绰作《道贤论》，将天竺七位高僧与竹林七贤相比，把法护比作山巨源，论中说：“法护公德为众人所宗，巨源位登论道之职，二公风德高远，足以成为同辈的楷模。”他在后世受赞美如此。

当时有清信士聂承远，明达善解且有才干，笃志求法，法护译经时多让他参正文句。《超日明经》初译时文辞多有烦重，聂承远删改订正后，成为如今通行的二卷本，他所校订的经典大多如此。聂承远之子聂道真也精通梵学，这父子二人译经文辞雅正流畅，不被古奥所束缚。又有竺法首、陈士伦、孙伯虎、虞世雅等人，都秉承法护的旨意，执笔详校。道安法师说：“法护所译经典，若能经他亲自过目，纲领必定正确。凡所译经，虽不追求精妙婉丽，却宏大通达、舒畅明快，特别擅长阐释无生之理，依循慧理而不重文饰，质朴则接近原典。”他被称誉如此。

法护世代居住敦煌，却能周遍地教化传道，当时人都称他为“敦煌菩萨”。

帛远，
字法祖，本姓万，是河内人。他的父亲万威达，以儒雅闻名，州府征召任命都不赴任。帛远年少时生出道心，请求父亲允许他出家，言辞情理由切备至，父亲无法改变他的志向，于是他改变服饰追求道业。帛远才思俊逸通达，聪敏明慧无人能比，每日诵经达八九千字，研味方等经典，能精妙地领悟其幽深微妙之处，世俗的典籍，他也大多通晓贯通。于是在长安建造精舍，以讲习佛法为业，僧俗信众前来禀承教义的将近千人。

晋惠帝末年，太宰河间王司马颙镇守关中，虚心敬重帛远，以师友之礼相待。每到闲暇的时辰和宁静的夜晚，就一起谈论讲说道德，当时河间王的西府刚刚建立，后来人才鼎盛，能言善辩之士都佩服帛远的见识深远通达。帛远见群雄交相争斗，战争才刚刚开始，立志想潜藏遁迹到陇右，以保全自己高雅的操守。恰逢张辅担任秦州刺史，镇守陇上，帛远便与他一同前往。张辅因为帛远名望德行显著，为众人所归向，想让他还俗成为自己的僚佐，帛远坚守志向不改变，因此与张辅结下嫌隙。先前有州人管蕃与帛远论议，屡次被帛远折服，管蕃深深怀恨羞耻，常常加以谗言陷害。帛远行至汧县，忽然对道人和弟子说：“我几日后当会遭逢对答之事。”便告别众人，写下遗书，分配经像和资财，一切完毕。第二天早晨去见张辅，一起谈话时，忽然违逆了张辅的心意，张辅派人逮捕他并施加刑罚，众人都感到奇怪惋惜。帛远说：“我来这里是为了了结宿怨，这是宿命久结，并非今日之事。”于是呼唤十方佛，称自己前身有罪缘，欢喜了结宿怨，希望从此以后与张辅成为善知识，不要让他承受杀人之罪。于是被鞭打五十下，奄然命终。张辅后来详细听闻此事，才大为惋惜悔恨。

起初帛远道化的声名传扬到关陇地区，崤山、函谷关以西的人奉他若神，戎族和晋人都嗟叹悲恸，行路之人流下眼泪。陇上的羌胡率领精锐骑兵五千，将要迎接帛远西归，中路听闻他遇害，悲恨不能到达。众人都愤怒激动，想要为帛远复仇。张辅派遣军队上陇，羌胡率领轻骑迎战，当时天水旧涨下督富整，于是趁愤怒斩杀张辅。群胡既已雪洗怨耻，称善而还，共同分取帛远的尸体，各自起塔建庙。张辅字世伟，是南阳人，张衡的后代，虽有才智见解却残酷不讲情理，曾横杀天水太守封尚，百姓疑虑惊骇，趁乱将他斩杀。管蕃也最终因为阴险狡诈而失败。后来短时间内有一个人，姓李名通，死而复活，说看见帛祖法师在阎罗王处为阎罗王讲《首楞严经》，讲经完毕应往忉利天；又看见祭酒王浮，一说为道士基公，依次被锁械，请求帛祖忏悔。过去帛远平日与王浮常常争论邪正，王浮屡次屈服，既而嗔恨不能自忍，于是作《老子化胡经》来诬谤佛法，灾祸有所归依，所以死后才思悔改。

孙绰作《道贤论》，将法祖比作嵇康，论中说：“帛祖的祸端起于管蕃，中散（嵇康）的灾祸发作于钟会，二位贤才都以俊逸豪迈的气度，缺乏为自身谋划的考虑，栖心于世事之外，却在治世中招致祸患，大概没有不同。”他被称誉如此。帛远既博涉多能，又善通梵汉之语，曾翻译《惟逮弟子本》《五部僧》等三部经，又注释《首楞严经》，还有另外翻译的数部小经，逢乱散失，不知其名。帛远的弟弟法祚，也年少有美好的声誉，被博士征召不赴任，二十五岁出家，深入洞晓佛理，在关陇地区知名。当时梁州刺史张光，因为法祚的兄长不肯还俗被张辅所杀，张光又逼迫法祚令他罢道，法祚执志坚贞，以死为誓，于是被张光所害，时年五十七岁，他注释《放光般若经》，并著《显宗论》等。张光字景武，是江夏人，后来任武都时被杨难敌所围，发愤而死。晋惠帝之世，又有优婆塞卫士度，译出《道行般若经》二卷。卫士度本是司州汲郡人，沉沦于寒门，安贫乐道，常以佛法为心，在他去世之日，清净澡漱，诵经千余言，然后引衣覆尸而卧，奄然而卒。

帛尸梨密多罗，
汉译名为“吉友”，是西域人，当时的人称他为“高座”。传说他本是国王之子，应当继承王位，却把国家让给弟弟，暗合泰伯让国的轨范。不久后他天启悟心，于是成为沙门。密天姿高迈清朗，风神超逸俊迈，仅仅与他相对，就觉得他卓然超出众人。西晋永嘉年间，他初次来到中原，恰逢战乱，便渡过长江，住在建初寺。丞相王导一见到他就觉得他非同寻常，认为他是自己的同类，由此他声名显扬。太尉庾元规、光禄大夫周伯仁、太常谢幼舆与廷尉桓茂伦，都是一代名士，见到他后整日感叹，敞开心怀与他结下投合的情谊。王导曾拜访密，密解下衣带仰卧，悟言之间神理明解。当时尚书令卞望之也与密交好，不一会儿卞望之到来，密便整理衣襟、修饰仪容，端坐相对。有人问其中缘故，密说：“王公是风道中期待的人，卞令是用轨度来格正事物的人，所以才这样啊。”诸公于是感叹他精神洒落严整，都能各得其所。

桓廷尉曾想为密作品评，很久都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有人说“尸梨密可称卓朗”，于是桓廷尉便咨嗟绝叹，认为这是最恰当的标题。太将军王处仲在南夏，听闻王导、周顗诸公都器重密，怀疑他们看走了眼，等到见到密，竟欣喜振奋，疾步上前，一见面就极尽虔诚。周顗担任仆射，兼管铨选，临入职前拜访密，感叹道：“若使太平之世能全部选任这样的贤才，真让人没有遗憾了。”不久周顗遇害，密前往探望他的遗孤，对坐时作胡呗三契，梵音清响直上云霄，接着诵咒数千言，声音高畅，颜容不变，继而挥涕收泪，神气自若，他对待哀乐废兴都如此类。王导曾对密说：“外国只有您一人罢了。”密笑着说：“若使我像诸君这样，今日怎能在这里？”

当时被传为佳言。密性情高迈简淡，不学晋语，诸公与他交谈，密虽通过传译，却能神领意得，瞬间穷尽言前之意，无人不感叹他天赋超拔，悟解非同寻常。密擅长持咒术，所到之处皆有灵验。起初江东没有咒法，密译出《孔雀王经》，阐明诸神咒，又传授弟子觅历高声梵呗，传承响唱至今。西晋咸康年间，密去世，享年八十余岁。诸公听闻后痛惜流涕。桓宣武常说：“少见过高座，称他的精神在当年尤为突出。”琅琊王玟以密为师，为他作序说：“《春秋》中吴楚称‘子’，传者认为是先中国而后四夷，难道不是因为三代的后裔，却行殊俗之礼，又认为戎狄贪婪，没有仁让之性吗？然而卓世之秀，有时生于彼地；逸群之才，或许与这里相当。所以知道天授英伟之士，岂会受限于华戎之戒？自此以来，只有汉代有金日磾，然而金日磾的贤能，尽在仁孝忠诚，德信纯至，算不上明达足论。高座心造境界至极，以神交俊才，风领朗越，远超金日磾。”密常在石子冈东行头陀，去世后便葬在此地。晋成帝感怀他的风范，为他在墓所树立刹柱。后来有关右沙门来京城游历，就在墓处建寺，陈郡谢琨促成此事，追旌往事，于是命名为“高座寺”。

僧伽跋澄
，汉译名为“众现”，是罽宾人。他性格坚毅，有深厚美好的度量。他遍访名师，全面研习经、律、论三藏，广泛阅读众多经典，尤其擅长数经。他能暗诵《阿毗昙毗婆沙》，并贯通其中精妙要旨。他常常心怀壮志，云游四方，观察各地风俗，弘扬佛法。前秦苻坚建元十七年，他来到关中地区。在此之前，大乘经典传播范围不广，而禅数之学极为兴盛。他到达长安后，众人都称赞他为精通佛法的大师。苻坚的秘书郎赵正崇敬佛法，曾听闻外国尊崇研习《阿毗昙毗婆沙》，而僧伽跋澄能够讽诵，于是以四种供养之法恭敬地礼拜供奉他，并请求他翻译梵文经典。于是，僧伽跋澄与著名的高僧释道安等人召集僧人进行宣译。僧伽跋澄口头诵读经本，外国沙门昙摩难提笔录为梵文，佛图罗刹进行翻译，前秦沙门敏智笔录为晋文本。在伪秦建元十九年译出，从初夏到中秋才完成。起初，僧伽跋澄还随身携带《婆须蜜》梵文本。第二年，赵正又请求他翻译此经。僧伽跋澄于是与昙摩难提及僧伽提婆三人共同拿着梵本，前秦沙门佛念进行翻译，慧嵩笔录，安公法和一起参与校对审定。因此，这两部经典得以流传，至今仍被学习研究。僧伽跋澄持戒的品德严整庄重，内心清虚宁静，远离世俗。关中地区的僧众都以他为榜样。后来，他的去向无人知晓。佛图罗刹，不知是哪国人。他德行与学业纯粹，广泛涉猎经典。他长期在中原游历，精通汉语。他翻译梵文的能力，在前秦苻坚时期备受重视。

昙摩难提，
汉译名为“法喜”，是兜佉勒人。他幼年便离开世俗，聪慧早熟。他研读讽诵经典，专心致志于学业。他遍览三藏经典，能暗诵《增一阿含经》。他学识广博，见闻丰富，无所不通。因此，国内远近的人都共同推崇信服他。他年少时就游历四方，遍历各国。他常认为弘扬佛法的根本，在于传播尚未为人所知的教义。所以，他远涉流沙，怀着宝贵的佛法东行来到中国。在前秦苻坚建元年间，他到达长安。昙摩难提学业优秀，声名远扬，苻坚对他十分礼遇。在此之前，中原地区的众多经典中没有《四阿含经》。苻坚的大臣武威太守赵正想要请人翻译此经。当时，慕容冲已经反叛，起兵攻打苻坚，关中地区局势动荡不安。赵正对佛法的向往极为深切，为了佛法不惜牺牲自己。于是，他邀请安公等人在长安城中，召集义学僧人，请昙摩难提翻译出《中阿含经》《增一阿含经》以及此前未曾译出的《毗昙心》《三法度》等，共一百零六卷。由佛念担任翻译，慧嵩笔录。从夏天到春天，历经两年才完成文字工作。等到姚苌侵犯关内，人心惶惶，局势危急。昙摩难提于是告辞，返回西域，此后不知去向。在那个时候，苻坚刚刚战败，各方势力纷纷崛起。战乱中，残暴的行为肆虐，百姓流离失所。然而，仍然能够翻译出大部头的经典，这大概是凭借赵正的力量。赵正，字文业，是洛阳清水人，也有人说是济阴人。他十八岁时担任伪秦的著作郎，后来升迁至黄门郎、武威太守。他没有胡须，身材瘦削。他有妻妾，但没有儿子，当时的人认为他像宦官。然而，他性情聪慧敏捷，学识兼备内外。他生性喜好劝谏，无所回避。苻坚末年，宠爱并被鲜卑人迷惑，荒废了政务。赵正通过唱歌来劝谏道：“从前听说孟津河，千里河道一曲折。此水原本清澈，是谁搅得它浑浊。”苻坚听后动容地说：“是我啊。”赵正又唱道：“北园有一棵枣树，枝叶繁茂垂下浓重的阴影。外表虽多荆棘刺，内里实则有赤诚之心。”苻坚笑着说：“这说的难道不是赵文业吗？”他的机敏诙谐大多如此。后来，因为关中地区佛法兴盛，他便想要出家。苻坚爱惜他的才能，没有答应。等到苻坚死后，他才得以实现自己的志向，改名为道整。他还作颂词说：“佛陀出生为何如此晚，涅槃为何又如此早。归依释迦牟尼佛，如今投身大道中。”后来，他隐居在商洛山，专心钻研经律。晋朝雍州刺史郄恢，钦佩他的风度，强行邀请他一同出游，他最终在襄阳去世，享年六十多岁。

僧伽提婆，
汉译名为“众天”，也有人说是“提和”，这是因为读音讹误的缘故。他本姓瞿昙氏，是罽宾人。他出家修行，四处寻找高明的老师。他精通三藏，尤其擅长《阿毗昙心》，对其中的细微要旨了如指掌。他常常诵读《三法度论》，日夜品味，认为这是进入佛道的门径。他为人英俊潇洒，有深刻的洞察力，而且仪态举止温和恭敬，一心致力于教导他人，勤勉不倦。前秦苻坚建元年间，他来到长安，传播佛法。起初，僧伽跋澄译出《婆须蜜》，昙摩难提译出《二阿含》《毗昙广说》《三法度》等，总共一百多万字。当时正值慕容氏之乱，战乱纷扰，再加上译者仓促之间翻译，未能详细完善，义理、语句、韵味常常有所缺失。不久，安公去世，来不及改正。后来，山东地区局势清平，僧伽提婆与冀州沙门法和一同前往洛阳。在四五年间，他们研究讲解先前翻译的经典。随着在中国居住的时间增长，僧伽提婆对汉语越发精通，这才知道先前译出的经典多有错误。法和对此感慨叹息，于是又让僧伽提婆翻译《阿毗昙》及广说众多经典。不久，姚兴在秦地称王，佛法之事极为兴盛。于是，法和进入关中，而僧伽提婆渡江前往南方。在此之前，庐山慧远法师勤奋钻研精妙的经典，广泛收集经藏。他虚心以待，延请远方的宾客。听闻僧伽提婆到来，立即邀请他进入庐岳。在晋太元年间，慧远法师请僧伽提婆译出《阿毗昙心》及《三法度》等。僧伽提婆在般若台，手持梵文，口说晋语，去除浮华，保留实质，力求穷尽义理的根本。如今所流传的版本，就是他翻译的文字。到了隆安元年，他来到京师游历。晋朝的王公贵族以及风流名士，无不登门拜访，表达敬意。当时，卫军东亭侯琅琊王珣，品德高尚，深信佛法。他秉持正法，建立精舍，广泛招揽学僧。僧伽提婆到来后，王珣立即邀请他。僧伽提婆便在王珣的精舍中讲解《阿毗昙》，众多名僧齐聚一堂。僧伽提婆对佛法的宗旨阐释精准，言辞明晰透彻，阐发义理，众人都心悦诚服，有所领悟。当时，王弥也在座听讲。后来，王弥在别的屋子自行讲解。王珣问法纲道人王弥的讲解如何。法纲回答说：“大致内容都对，只是细节上不够精确。”他讲解分析的明晰程度，由此可见一斑，容易启发人的心智。这年冬天，王珣召集京都义学沙门释慧持等四十多人，再次请僧伽提婆重新翻译《中阿含经》等。罽宾沙门僧伽罗叉手持梵本，僧伽提婆将其翻译为晋语，到第二年夏天才完成。他在江、洛一带翻译的众多经典，达一百多万字。他游历华夏和戎狄地区，熟知各地风俗。他从容不迫，机智敏捷，善于谈笑。他传播佛法的声誉，无人不知。后来，他的去向无人知晓。

竺佛念，
是凉州人。他年少出家，志向和道业清正坚定。他外表温和，内心开朗，有通达聪慧的见识。他诵读研习众多经典，粗略涉猎外典。他对《苍雅》的训诂尤其精通。他年少时喜好游历四方，遍观各地风俗。他的家族世代居住在西河，通晓各种方言。对于华夏和戎狄的语言含义，他无不兼通。因此，他虽然在义学方面的声誉有所欠缺，但见闻广博的名声却十分显著。前秦苻坚建元年间，有僧伽跋澄、昙摩难提等人来到长安。赵正请他们翻译各种经典，当时的著名大德无人能够进行翻译，众人都推举竺佛念。于是，僧伽跋澄手持梵文，竺佛念将其翻译为晋语，他准确判断疑难之处，使字音和字义都清晰明了。到了建元二十年正月，又请昙摩难提翻译《增一阿含经》及《中阿含经》。在长安城内召集义学沙门，请竺佛念担任翻译。他仔细分析研究，历时两年才完成。《中阿含经》和《增一阿含经》能够显扬于世，是竺佛念翻译的功劳。自世高、支谦之后，无人能超越竺佛念。在前秦苻坚和后秦姚苌二代，他是翻译者中的宗师。因此，关中地区的僧众都对他十分称赞。后来，他又翻译出《菩萨璎珞》《十住断结》以及《出曜胎经》《中阴经》等，刚刚完成修订，意思大多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来，就突然患病，在长安去世。远近的僧俗之人，无不叹息惋惜。

昙摩耶舍，
汉译名为“法明”，是罽宾人。他年少时就好学，十四岁时被弗若多罗赏识。长大后，他气质不凡，高雅有神慧。他广泛涉猎经律，见解高明，出类拔萃。他潜心思考八禅，畅游于七觉之中。当时的人将他比作浮头婆驮。他独自在山林中行走，不避豺狼虎豹。独自静坐思考，常常废寝忘食。他曾经在树下，时常自我责备，认为自己年近三十还未证得正果，是多么懈怠啊。于是，他连续多日不睡觉、不吃饭，专心致志，刻苦修行，以忏悔先前的罪过。后来，他梦见博叉天王，天王对他说：“沙门应当游历四方，弘扬佛法，以普济众生为胸怀。为何要拘泥于小节，只求独善其身呢？道需要借助众多因缘，还需要时机成熟，不可强求，否则即便死去也无法证得正果。”他醒来后暗自思量，想要游历四方，传授佛法。不久，他便游历众多著名的国家和郡县。在晋隆安年间，他初次到达广州，住在白沙寺。昙摩耶舍善于诵读《毗婆沙律》，人们都称他为“大毗婆沙”。当时他已经八十五岁，有徒弟八十五人。当时有一位清信女张普明向他请教佛法，昙摩耶舍为她讲述佛的生缘起，并为她翻译出《差摩经》一卷。到了义熙年间，他来到长安。当时姚兴僭越称帝，十分尊崇佛法。昙摩耶舍到来后，姚兴对他倍加礼遇。恰逢天竺沙门昙摩掘多来到关中，他们志同道合，如同旧相识。于是，他们一起翻译《舍利弗阿毗昙》。在伪秦弘始九年，开始书写梵文，到弘始十六年翻译完成，共二十二卷。伪太子姚泓亲自参与整理润色，沙门道标为其作序。昙摩耶舍后来南游江陵，住在辛寺，大力弘扬禅法。那些追求禅定的宾客，纷纷前来，多达三百余人。凡是士人和百姓前来拜访的，即使原本没有信心，见到他后也都心生敬意和喜悦。他自己说有一位师父和一位弟子，修行都证得罗汉，但传述的人忘记了他们的名字。他还曾经在门外闭门坐禅，忽然有五六位沙门进入他的房间。有时还能看到沙门飞到树梢上，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他常常与神明交往，却又能与普通民众相处融洽。虽然他的修行境界尚未彰显，但当时的人都认为他已经达到圣果。到了宋元嘉年间，他告辞返回西域，不知去向。昙摩耶舍有个弟子法度，精通梵语和汉语，常常担任翻译。法度本是竺婆勒的儿子，竺婆勒长期停留在广州，往来经商求利。中途在南康生下一个男孩，于是取名为南康，长大后名为金迦，出家后名为法度。法度起初是昙摩耶舍的弟子，接受他的经法。昙摩耶舍返回外国后，法度便独自秉持与众不同的规矩来约束众人。他宣称：专门学习小乘，禁止读大乘经典《方等经》。只礼拜释迦牟尼，不承认有十方佛。使用铜钵，没有其他应器。又让众尼姑互相扶持行走，在忏悔罪过的日子里，只伏地相向。只有南朝宋已故丹阳尹颜瑗的女儿法弘尼，交州刺史张牧的女儿普明尼，最初接受他的教法。如今京都宣业、弘光等尼姑，还沿袭着他的遗风。东方地区的尼姑群体，也不时传承他的教法。

鸠摩罗什
，汉译名为 “童寿”，是天竺人。他的家族世代担任国相，祖父达多，洒脱不凡、卓然出众，在国内声名远扬。父亲鸠摩炎，聪慧过人且有美好的节操。当他即将继承相位时，却毅然推辞避让，出家修行，向东越过葱岭。龟兹王听闻他舍弃荣华富贵，对他极为敬重仰慕，亲自出城迎接，并请他担任国师。龟兹王有个妹妹，年仅二十岁，聪慧敏锐，过目不忘，听过就能背诵。而且她身上有红色胎记，按照说法会生下有智慧的儿子，各国前来求婚，她都不肯答应。等到见到鸠摩炎，心中便想要嫁给他，龟兹王于是强迫鸠摩炎娶她为妻。不久之后，她便怀有身孕，怀鸠摩罗什的时候，他的母亲自己感觉神思领悟超凡，理解能力比平日强了数倍。听说雀梨大寺中有许多有名望的大德高僧，还有已得道的僧人，她就与王族贵女以及有德行的尼姑们，整日设供品、请斋饭、听佛法。鸠摩罗什的母亲忽然无师自通天竺语，提出的诘难和问题，都能探究到极为深奥的道理，众人都为之惊叹。有位罗汉达摩瞿沙说：“这腹中必定怀有智慧之子。” 还向她讲述了舍利弗在胎中的征兆。等到鸠摩罗什出生后，他的母亲又忘记了之前会天竺语的事。不久之后，鸠摩罗什的母亲一心想要出家，她的丈夫没有答应。后来她又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弗沙提婆。之后，她出城游览，看到坟冢间枯骨杂乱纵横，于是深刻思考人生苦难的根源，下定决心出家。她发誓如果不剃发，就不吃饭喝水。到了第六天夜里，她气力微弱，担心熬不过天亮，她的丈夫这才害怕并答应了她。因为还没剃发，她仍然不肯进食，于是命人给她剃发后，才开始吃饭喝水。第二天早上，她受戒，随后热衷于禅法修行，专心致志、坚持不懈，最终证得初果。 鸠摩罗什七岁时，也一同出家。他跟随师父学习经典，每天能背诵一千偈，一偈有三十二字，总共三万二千字。诵完《毗昙》后，师父传授其中的义理，他自己就能融会贯通，没有什么晦涩难懂之处。当时，龟兹国人因为他的母亲是王妹，供养丰厚，为避免纷扰，就带着鸠摩罗什离开。鸠摩罗什九岁时，跟随母亲渡过辛头河，来到罽宾。在这里，他遇到了著名的大德法师槃头达多，槃头达多是罽宾王的堂弟，学识渊博、气度非凡，才华出众、见识广博，在当时无人能及。他对三藏九部经典无不精通熟练，从早晨到中午能手写一千偈，从中午到傍晚又能背诵一千偈，声名远播各国，远近之人都以他为师。鸠摩罗什见到他后，就以师礼尊崇他，跟随他学习《杂藏》《中》《长》二《含》，总共四百万字。槃头达多常常称赞鸠摩罗什才智超群，于是他的名声传到了国王耳中。国王立即请他入宫，召集外道论师与他相互辩论诘难。刚开始辩论时，外道论师轻视他年幼，言辞颇为无礼。鸠摩罗什抓住机会反驳，使外道论师折服，他们惭愧惋惜，无言以对。国王对他越发敬重，认为他与众不同，每天供给他一只鹅肉、三斗粳米、三斗白面、六升酥油，这是外国最高规格的供养。他所住寺院的僧人，还安排五名大僧、十名沙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打扫洒扫，如同弟子侍奉师父一般，他受尊崇的程度可见一斑。 到了十二岁，他的母亲带他返回龟兹，各国都以高官厚禄聘请他，鸠摩罗什都不予理会。当时，他的母亲带着他来到月氏北山，有一位罗汉见到他后，感到惊异，对他的母亲说：“一定要好好守护这个沙弥，如果他到三十五岁还不破戒，将会大力弘扬佛法，度化无数人，成就与优波掘多无异。如果不能保持戒律，就没什么大作为了，只能凭借才华智慧去拜访法师罢了。” 鸠摩罗什前行到达沙勒国，他顶戴佛钵，心中暗自想道：“钵的形状这么大，怎么这么轻呢？” 刚这么一想，佛钵就变得重得拿不动，他不禁失声，将佛钵掉了下来。母亲问他原因，他回答说：“因为我心中有分别，所以佛钵才有轻重的变化。” 于是，他在沙勒国停留了一年。这年冬天，他诵读《阿毗昙》，对于十门修智的各个品类，无需他人教导，就能透彻理解其中的精妙之处。对于六足的各种问题，也没有任何疑惑阻碍。沙勒国有位三藏沙门名叫喜见，他对国王说：“这个沙弥不可轻视，大王应该请他宣讲佛法，开启法门，这有两个好处：一是国内的沙门会因比不上他而感到羞愧，必定会更加努力修行；二是龟兹王一定会认为鸠摩罗什出自本国，而他国尊崇他，就是尊崇本国，必定会前来交好。” 国王答应了。随即举办盛大法会，请鸠摩罗什升座讲解《转法轮经》。龟兹王果然派遣重要使者前来表达友好之意。 鸠摩罗什在讲法之余，还寻访外道经书，精通《围陀含多论》，此论多阐述文辞创作、问答等方面的内容。他还广泛阅读四《围陀》典籍以及五明诸论，对于阴阳星象、算术等无不精通，能够精准预测吉凶，所言就像符契一样准确应验。他生性坦率豁达，不拘小节，一些修行的人对此颇为怀疑，然而鸠摩罗什内心自得，从不放在心上。当时，有莎车王子参军王子兄弟二人，舍弃王位，请求跟随鸠摩罗什出家为沙门。哥哥名叫须利耶跋陀，弟弟名叫须耶利苏摩。苏摩才华技艺绝伦，专门以大乘佛法教化众人，他的哥哥以及众多学者都拜他为师，鸠摩罗什也尊崇并侍奉他，两人关系极为亲密友好。后来，苏摩为鸠摩罗什讲解《阿耨达经》，鸠摩罗什听闻阴、界、诸入等一切法皆空无相，感到奇怪，便问道：“这部经还有什么其他含义，为何要否定一切法的真实性？” 苏摩回答说：“眼等诸法并非真实存在。”

鸠摩罗什坚持认为眼根是实有的，而苏摩依据因缘和合，认为诸法并无实体。于是，他们深入研讨大小乘佛法，反复辩论多时，鸠摩罗什这才明白佛法的义理所在，于是专心致力于研习大乘经典，他感叹道：“我从前学习小乘佛法，就如同有人不认识金子，把黄铜矿石当作珍宝。” 于是，他广泛寻求大乘佛法的要义，学习背诵《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经典。 不久之后，他跟随母亲前行到达温宿国，温宿国位于龟兹的北部边界。当时，温宿国有一位道士，神思敏捷、辩才出众，在各国颇有名声。他手击王鼓，立下誓言说：“辩论胜过我的人，我就斩首谢罪。” 鸠摩罗什到达后，用两个义理进行检验，这位道士顿时迷惑不解，不知所措，于是磕头归依佛法。从此，鸠摩罗什声名远扬，在葱岭以东无人不知，在黄河以西也广为人知。龟兹王亲自前往温宿国，迎接鸠摩罗什回国，让他广泛讲解各种经典，四方之人都尊崇敬仰他，无人能与他抗衡。当时，龟兹王子出家为尼，法号阿竭耶末帝，她博览群经，对禅法要旨有深入研究，据说已证得二果。她听闻佛法后欢喜踊跃，于是又举办盛大法会，请鸠摩罗什讲解大乘经典的深奥义理。鸠摩罗什为众人推演辨析，阐述一切法皆空、无我的道理，分析阴、界等只是假名，并非真实存在。当时与会听讲的人无不悲痛感慨，追悔遗憾自己领悟得太晚。 鸠摩罗什二十岁时，在王宫受戒，跟随卑摩罗叉学习《十诵律》。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母亲向天竺出发，她对龟兹王白纯说：“你的国家不久将会衰败，我要离开了。” 她到达天竺后，证得三果。临行前，她对鸠摩罗什说：“大乘佛法的深奥教义，应该在中原大力弘扬传播，将其传到东方，只能依靠你的力量了。只是这对你自身并无益处，这该怎么办呢？” 鸠摩罗什说：“大士的修行之道，就是利益他人而忘却自身。如果一定能让大乘佛法广泛流传，能够启迪教化愚昧的民众，即使我自身要遭受火烤之苦，也不会有遗憾。” 于是，鸠摩罗什留在龟兹，住在新寺。后来，他在寺院旁边的故宫中，首次得到《放光经》，刚开始阅读时，魔障出现遮蔽经文，他只能看到空白的纸张。鸠摩罗什知道这是魔障作祟，发誓之心更加坚定，魔障离去后，文字显现，他便开始研习诵读。又听到空中有声音说：“你是有智慧的人，何必读这部经。” 鸠摩罗什说：“你是小小的魔障，应该速速离去，我的心如大地一般坚定不移，不可动摇。” 他在龟兹停留了两年，广泛诵读大乘经论，深入探究其中的奥秘。

龟兹王为他打造了金师子座，铺上大秦锦褥，让他升座讲法。鸠摩罗什说：“我的师父还没有领悟大乘佛法，我想要亲自前往感化他，不能在此久留。” 不久，他的师父槃头达多不远千里而来。龟兹王问：“大师为何能远道而来？” 槃头达多说：“一是听闻弟子所领悟的佛法非同寻常，二是听闻大王弘扬佛法，所以我才不顾艰难险阻，远道而来。” 鸠摩罗什见到师父到来，心中欢喜，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他为师父讲解《德女问经》，此经多阐明因缘和合、万法空假的道理，这些内容以前他和师父都不相信，所以先讲这部经。师父对鸠摩罗什说：“你对于大乘佛法，见到了什么特别之处，而如此崇尚它？” 鸠摩罗什说：“大乘佛法深邃纯净，阐明一切法皆空；小乘佛法偏执局限，存在诸多漏洞和不足。” 师父说：“你说一切皆空，太可怕了！为何要舍弃有实之法，而喜爱空法呢？就如同从前有个狂人，让纺织师纺织丝线，要求织得极其细好。纺织师尽心竭力，织出的丝线细如微尘，狂人还嫌太粗。纺织师大怒，指着虚空说：‘这就是细缕。’狂人问：‘为什么看不见？’纺织师说：‘这丝线极其细微，我作为技艺高超的工匠尚且看不见，何况他人呢？’狂人十分高兴，将虚空当作丝线交给织师，织师也假装织成布，都受到了丰厚的赏赐，而实际上什么都没有。你所说的空法，就如同这个道理。” 鸠摩罗什于是接连举例，反复陈述，苦苦辩论，经过一个多月，师父才信服。师父感叹道：“师父不能通达的道理，反而被弟子启发领悟，如今得到了验证。” 于是，他以鸠摩罗什为师，说：“师父是我的大乘师父，我是师父的小乘师父。” 西域各国都佩服鸠摩罗什的才智超群。每年他讲经说法时，各国国王都长跪在座位旁边，让鸠摩罗什踩着他们的背登上法座，他受敬重的程度可见一斑。 鸠摩罗什的声名在西域广为流传，也传到了东土。当时，苻坚在关中僭越称帝。有外国前部王以及龟兹王的弟弟，一同前来朝拜苻坚。苻坚召见二位国王，他们对苻坚说：“西域盛产奇珍异宝，请您派兵前往平定，使西域归附。” 到了苻坚建元十三年，岁在丁丑，正月，太史上奏说：“有星出现在外国分野，预示将会有大德高僧、智慧之人前来辅佐中原。”

苻坚说：“我听说西域有鸠摩罗什，襄阳有沙门释道安，说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于是派遣使者前去寻求。到了建元十七年二月，鄯善王、前部王等人，又劝说苻坚出兵西征。建元十八年九月，苻坚派遣骁骑将军吕光、陵江将军姜飞，率领前部王及车师王等人，率领七万士兵，向西讨伐龟兹及乌耆等国。出发前，苻坚在建章宫为吕光饯行，对吕光说：“帝王顺应天命治理天下，应以爱护百姓为根本，怎么会是贪图土地才去讨伐呢？只是因为有怀藏大道的人罢了。我听说西方有位鸠摩罗什，他深入了解佛法义理，精通阴阳之术，是后学之人的宗师，我非常思念他。贤能智慧的人是国家的珍宝，如果攻克龟兹，就立刻用驿马送鸠摩罗什来。” 吕光的军队还未到达，鸠摩罗什对龟兹王白纯说：“国家的运势衰败了，将会有强大的敌人从东方的太阳落下的方向而来，应当恭敬地迎接他们，不要抵抗他们的锋芒。” 白纯不听从，坚持迎战，吕光于是攻破龟兹，杀死白纯，立白纯的弟弟白震为王。吕光俘获鸠摩罗什后，不了解他的智慧和才能，见他年纪尚轻，就像对待普通人一样戏弄他，强迫他娶龟兹王的女儿为妻。鸠摩罗什坚决拒绝，言辞极为恳切。吕光说：“道士的操守也不会超过你的先父，何必坚决推辞呢？” 于是让他饮用烈酒，将他与龟兹王女一同关在密室中。鸠摩罗什被逼无奈，最终失去了操守。吕光又让他骑牛或者乘坐性情恶劣的马，想让他从上面摔下来，鸠摩罗什常常忍受屈辱，始终没有露出异样的神色，吕光感到惭愧，这才停止。

吕光在返程途中，将军队驻扎在山下，将士们已经休息。鸠摩罗什说：“不能在这里停留，一定会遭遇困境，应该把军队转移到陇上。” 吕光没有采纳。到了夜里，果然下起大雨，洪水暴发，水深达数丈，数千人死亡。吕光这才暗中对鸠摩罗什感到惊异。鸠摩罗什对吕光说：“这里是凶险不祥之地，不宜久留。按照运势和天数推算，应该迅速返回。途中必定有福地可以居住。” 吕光听从了他的建议。到了凉州，听说苻坚已经被姚苌杀害，吕光全军将士身穿白色丧服，在城南举行盛大的哀悼仪式。于是在关外自称国号，改年号为太安。 太安元年正月，姑臧刮起大风，鸠摩罗什说：“这是不祥之风，将会有奸人叛乱，但不用费力就会自行平定。” 不久，梁谦、彭晃相继反叛，很快都被消灭。到了吕光龙飞二年，张掖临松卢水胡人沮渠男成和堂弟沮渠蒙逊反叛，推举建康太守段业为主。吕光派遣庶子秦州刺史太原公吕纂，率领五万大军前去讨伐。当时人们议论认为段业等人是乌合之众，吕纂有威名，此次出征必定能大获全胜。吕光就此事询问鸠摩罗什，鸠摩罗什说：“观察这次出征，看不到有利之处。” 不久，吕纂在合梨战败。接着郭馨发动叛乱，吕纂丢下大军，轻装返回，又被郭馨击败，仅自己一人逃脱。

吕光的中书监张资，文章温润优雅，吕光非常器重他。张资患病，吕光广泛寻求办法为他治疗。有个外国僧人罗叉，说能治好张资的病，吕光很高兴，给予他丰厚的赏赐。鸠摩罗什知道罗叉在欺诈，告诉张资说：“罗叉不能对你有益，只是白白浪费费用罢了。冥冥之中的命运虽然隐秘，但可以通过事情来验证。” 于是用五种颜色的丝线搓成绳子，打成结，烧成灰末投入水中，说：“如果灰从水中浮出来又变成绳子的样子，你的病就无法治愈。” 不一会儿，灰聚集在一起浮出水面，又变成绳子原来的形状。后来罗叉治疗无效，没过几天，张资就去世了。 不久，吕光也去世了，他的儿子吕绍继位。几天后，吕光的庶子吕纂杀死吕绍，自立为王，改年号为咸宁。咸宁二年，有头猪生下小猪，一个身体三个头；龙从东厢的井中出现，来到殿前盘卧，等到天亮时又不见了。吕纂认为这是祥瑞之兆，将大殿命名为龙翔殿。不久，又有黑龙在当阳九宫门升起，吕纂将九宫门改名为龙兴门。鸠摩罗什上奏说：“这都是潜藏的龙出游，猪出现怪异现象，预示着不祥。龙属于阴类，出没是有固定时间的，如今却频繁出现，这是灾祸的征兆，必定会有下属图谋反叛上司的变故，应该克制自己，修养德行，以回应上天的警戒。” 吕纂没有采纳。 吕纂与鸠摩罗什下棋，吃掉棋子时说：“砍掉胡奴的头。” 鸠摩罗什说：“不能砍掉胡奴的头，胡奴将会砍别人的头。”

这句话别有深意，但吕纂始终没有领悟。吕光的弟弟吕保有个儿子名叫吕超，吕超的小名叫胡奴。后来吕超果然杀死吕纂，砍下他的头，立自己的哥哥吕隆为王。当时的人们这才验证了鸠摩罗什的话。 鸠摩罗什在凉州停留了多年，吕光父子既不弘扬佛法，所以他虽有高深的见解，却无法传播教化。苻坚已经去世，最终也没能相见。等到姚苌在关中僭越称帝，也仰慕他的高名，诚心诚意地邀请他。吕氏家族的人认为鸠摩罗什足智多谋，担心他为姚苌出谋划策，不允许他东入。等到姚苌去世，他的儿子姚兴继位，又派人诚恳邀请。 姚兴弘始三年三月，广庭中生出连理树，逍遥园的葱变成了薤，人们认为这是祥瑞之兆，预示着有智慧的人将要到来。到了五月，姚兴派遣陇西公姚硕德向西讨伐吕隆，吕隆的军队大败。九月，吕隆上表归降，这才得以迎接鸠摩罗什进入关中。在这一年的十二月二十日，鸠摩罗什到达长安。姚兴以国师之礼相待，对他非常优待宠爱。与他交谈时，常常整日相伴；钻研佛法微妙之处时，常常整年都忘记疲倦。

自从佛法东传，始于汉明帝时期，历经魏晋，翻译的经论逐渐增多，但支谶、竺法兰等人所翻译的经典，大多文字晦涩，采用 “格义” 的方法，不能准确传达原意。姚兴年少时就尊崇佛教，热衷于讲经说法、收集经典。鸠摩罗什到来后，姚兴就请他进入西明阁和逍遥园翻译众多经典。鸠摩罗什大多能够背诵，对佛法义理无不透彻了解，又逐渐精通汉语，翻译起来流畅自如。他阅读旧有的经典，发现其中义理多有错误和偏僻之处，都是因为之前的翻译失去了原意，与梵文本不相符。 于是姚兴派沙门增叡、僧迁、法钦、道流、道恒、道标、僧睿、僧肇等八百多人，向鸠摩罗什学习请教，并让他重新翻译《大品般若经》。鸠摩罗什手持梵文本，姚兴拿着旧译本相互校对，新翻译的文字与旧译本不同之处，义理都更加圆通。众人心中信服，无不欣喜赞叹。姚兴认为佛法博大精深，其教义劝人向善，确实是脱离苦海的良好途径，治理天下的宏大准则。所以他留意于儒家的九经，潜心研究佛法的十二部经论，还撰写《通三世论》来阐明因果报应的道理。王公以下的人都钦佩赞叹他的风范。 大将军常山公姚显、左军将军安城侯姚嵩，都深信因果业报，多次邀请鸠摩罗什在长安大寺讲解新翻译的经典。此后，又陆续翻译出《小品般若经》《金刚般若经》《十住经》《法华经》《维摩诘经》《思益梵天所问经》《首楞严经》《持世经》《佛藏经》《菩萨藏经》《遗教经》《菩提无行经》《呵欲经》《自在王经》《因缘观经》《小无量寿经》《新贤劫经》《禅经》《禅法要》《禅要解》《弥勒成佛经》《弥勒下生经》《十诵律》《十诵戒本》《菩萨戒本》《大智度论》《成实论》《十住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总共三百多卷。这些翻译都清晰地阐释了佛法的根源，阐发了其中深奥的义理。当时，四方追求佛法义理的人士，不远万里前来相聚。鸠摩罗什的伟大事业长久流传，至今仍被人们敬仰。 龙光寺的释道生，对佛法的理解精妙入微，能在文字之外领悟玄理，常常担心自己的见解有误，入关向鸠摩罗什请教以求得决断。庐山的释慧远，学识贯通众多经典，是传承佛法的栋梁之才，但因距离佛祖在世的时代已经久远，许多疑难问题无法决断，于是写信向鸠摩罗什咨询，这些内容在《慧远传》中有记载。 当初，沙门僧睿才学见识高明，常常跟随鸠摩罗什记录翻译内容。鸠摩罗什常常和僧睿谈论西方的文体，探讨异同之处，说：“天竺国的风俗非常重视文章的创作，他们的音韵格律，以能合于琴弦演奏为美妙。凡是朝见国王，必定有赞颂功德的文章；拜见佛祖的仪式，以歌颂赞叹为尊贵，佛经中的偈颂就是这样的形式。但把梵文翻译成汉文，就失去了原有的文采华丽，虽然能传达大致意思，却与原文的文体相差甚远，就好像把饭嚼碎了喂给别人，不仅没有了原来的味道，还会让人呕吐。” 鸠摩罗什曾经作颂诗赠给沙门法和，说：“心山育明德，流薰万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彻九天。” 一共作了十首偈颂，言辞比喻都是如此精妙。 鸠摩罗什非常喜好大乘佛法，立志传播弘扬。他常常感叹说：“我如果撰写大乘《阿毗昙》，不是迦旃延子能相比的。如今在秦地，深刻理解佛法的人很少，我的才能在这里受到阻碍，还能和谁讨论佛法呢？” 于是悲伤地停止了这个想法。他只为姚兴撰写了《实相论》二卷，并为《维摩诘经》作注，他下笔成章，无需删减修改，言辞比喻委婉精妙，无不深奥玄妙。 鸠摩罗什为人神情爽朗聪慧，性格高傲，超出常人，在领会佛法教义、随机应对方面，很少有人能与他相比。他生性仁慈宽厚，以博爱为怀，为人谦逊，善于引导他人，整日都不感到疲倦。姚兴常常对鸠摩罗什说：“大师聪明超凡，天下无人能比。如果有一天您离世，怎么能让佛法传承断绝呢？” 于是送给他十个歌姬，强迫他接受。从那以后，鸠摩罗什不再居住在僧坊，另外设立房舍，供给非常丰厚。每次讲经说法，他常常先自我说明：“就像在臭泥中生长出莲花，只采摘莲花就好，不要取那臭泥。”

当初，鸠摩罗什在龟兹跟随卑摩罗叉律师学习戒律。卑摩罗叉后来进入关中，鸠摩罗什听说他来了，高兴地以师礼恭敬相待。卑摩罗叉不知道鸠摩罗什被逼娶妻之事，于是问鸠摩罗什：“你与汉地很有缘分，接受佛法的弟子有多少人？” 鸠摩罗什回答说：“汉地的经律还不完备，新翻译的经典以及各种论著，大多是我翻译出来的，三千弟子都跟从我学习佛法。只是我前世罪业深重，所以不能再接受师父的教导了。” 另外，杯渡比丘在彭城，听说鸠摩罗什在长安，于是感叹说：“我和这个人分别嬉戏已有三百多年，遥遥无期，只能期待来生相遇了。” 鸠摩罗什临终前，渐渐感觉身体不适，于是口念三遍神咒，让外国弟子诵读，希望能自救。但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就感觉病情更加危急。于是他勉强支撑着病体，与众多僧人告别说：“因为佛法而相遇，却还没有完全实现弘扬佛法的心愿，只能期待来世了，心中悲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自认为愚昧，却错误地担当了翻译经典的重任，一共翻译出经论三百多卷，只有《十诵律》一部还没来得及删减繁杂之处，但保存了它的基本宗旨，必定不会有差错。希望我所翻译传播的经典，能流传后世，大家共同弘扬通达。现在我在众人面前立下诚实的誓言，如果我所翻译的经典没有谬误，那么在焚身之后，舌头不会烧焦腐烂。” 在伪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鸠摩罗什在长安去世，这一年是东晋义熙五年。于是在逍遥园按照外国的方法用火焚烧尸体，柴火烧尽，身体化为灰烬，只有舌头没有被烧化。后来有外国沙门前来，说：“鸠摩罗什所精通的佛法，翻译出来的还不到十分之一。” 当初，鸠摩罗什又名鸠摩罗耆婆，外国取名字大多以父母的名字为根本，他的父亲叫鸠摩炎，母亲叫耆婆，所以合并二者作为名字。然而鸠摩罗什去世的年月，各种记载有所不同，有的说是弘始七年，有的说是弘始八年，有的说是弘始十一年。仔细想来，“七” 和 “十一” 字或许有讹误，而在翻译经典的记录流传中，甚至还有说是弘始一年的，恐怕是因袭了这三种说法，无法确定哪个是正确的。

弗若多罗，
"汉译名为 “功德华”，是罽宾人。他年少时出家，以严守戒律而著称。他对经、律、论三藏全部精通，尤其专精于《十诵律》这部经典，是外国僧人尊崇的宗师，当时的人们都认为他已达到了圣人的果位。在伪秦弘始年间，他手持锡杖进入关中地区，后秦皇帝姚兴以上宾之礼接待他。鸠摩罗什也钦佩他严守戒律的风范，对他极为敬重。在此之前，虽然佛法经典已经在中原传播，但戒律方面的典籍尚未得到阐释弘扬。众人听说弗若多罗擅长这一领域，都对他心生仰慕。伪秦弘始六年十月十七日，数百位义学僧人聚集在长安中寺，邀请弗若多罗诵读《十诵律》梵文本，鸠摩罗什将其译为汉文，然而译到三分之二时，弗若多罗患病，突然离世。众人因大业尚未完成，而主持翻译的大师却已逝去，悲痛悔恨之情远超寻常。

昙摩流支
，汉译名为 “法乐”，是西域人。他舍弃家庭出家修行，尤其以精通律藏而闻名。弘始七年秋天，他抵达关中。当初，弗若多罗诵读翻译《十诵律》尚未完成便去世了。庐山的释慧远听说昙摩流支擅长戒律（毗尼即戒律），希望能完整翻译出这部律典，于是写信与他交好，信中说：“佛教兴起后，先在中原传播，自从佛法分流以来，已有四百多年。但对于沙门的行为规范和戒律制度，所缺乏的内容还很多。不久前，西域僧人弗若多罗，是罽宾人，很熟悉《十诵律》梵文本，有罗什法师这样博古通今的人才为他翻译，《十诵律》的翻译，文字才完成一半多，弗若多罗过早离世，翻译工作中途停止，没能完成这项伟大的事业，令人深感遗憾。传闻您随身携带着这部经典，非常欣喜能有此机缘，冥冥之中的命运降临，难道仅仅是人力所致吗？希望您能为弘扬佛法、利益众生，顺应时机行动。如果有人向您请教，您必定不会有所吝惜。倘若您能为研习律学的僧人，译完这部经典，为修行者开启示导正确的修行规范，让大家耳目一新，使刚刚接触佛法的人不错失修行的正确道路，让潜心修行的人对佛法的领悟更加清晰，这便是深厚的智慧与德行，人神都会为之感动。希望您能关怀此事，不要违背我们的期望，其他详情，各位僧人会向您具体说明。” 昙摩流支收到慧远的书信以及姚兴的诚挚邀请后，便与鸠摩罗什共同翻译完了《十诵律》，并对内容进行研究审核，确定了条文制度。但鸠摩罗什仍觉得译文繁琐，不够完善，不久后鸠摩罗什去世，没能对译文进行删改修订。昙摩流支住在长安大寺，慧观想请他前往京城，昙摩流支说：“那里有人才有佛法，足以造福世间，我应当前往其他没有律学教导的地方。” 于是他四处游历弘扬佛法，后来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在凉州去世，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卑摩罗叉
，汉译名为 “无垢眼”，是罽宾人。他性情沉稳安静，有志向和毅力。出家修行后，通过刻苦持戒完成修行目标。他先前在龟兹弘扬阐释律藏经典，四方求学的僧人争相前往拜他为师，鸠摩罗什当时也在求学弟子之列。等到龟兹被攻陷，他便前往其他地方避难。不久后，他听说鸠摩罗什在长安大力弘扬佛法经典，又想让戒律中的精妙内容在中原地区得以传播，于是手持锡杖，穿越沙漠，冒险向东而行，在伪秦弘始八年抵达关中。鸠摩罗什以对待师父的礼节恭敬地接待他，卑摩罗叉也为能在远方与他相遇而感到欣喜。等到鸠摩罗什去世后，卑摩罗叉便向东游历，在寿春停留，住在石涧寺。当时，研习戒律的僧人云集于此，他在那里大力弘扬戒律。鸠摩罗什翻译的《十诵律》原本有五十八卷，最后一诵讲述的是受戒的方法以及各种成就善法的事宜，根据其要义，取名为《善诵》。卑摩罗叉后来将此经带到石涧寺，将其扩充为六十一卷，把最后一诵改为《毗尼诵》，所以至今这部经仍有两个名称流传。不久后，他向南前往江陵，在辛寺结夏安居时开讲《十诵律》。他既精通汉语，又善于领会和传授佛法，使戒律这一精妙的佛法根本在当时得到广泛弘扬。前来剖析经文、探究义理的人如林木般聚集，明白戒律条文、知晓禁忌的人也日益增多。律藏能够广泛弘扬，卑摩罗叉功不可没。道场寺的慧观深入领会其中宗旨，记录下他所制定的内部禁律的轻重规定，撰写成两卷，送回京城。僧尼们研读学习，竞相传抄。当时流传着一句谚语：“卑罗的精妙讲解，慧观的才华记录，京城的人们抄写，纸张贵如宝玉。” 这部著作至今仍在世间流传，成为后辈修行的准则。卑摩罗叉修养德行，喜好闲适，远离喧闹世俗。这年冬天，他又回到寿春石涧寺，并在寺中去世，享年七十七岁。因为卑摩罗叉眼睛呈青色，当时的人也称呼他为 “青眼律师” 。

佛陀耶舍
，汉译名为 “觉明”，是罽宾人，出身婆罗门种姓，家中世代信奉外道。有一次，一位沙门到他家乞食，他的父亲发怒，派人殴打沙门。之后，他的父亲突然手脚痉挛扭曲，无法行动，于是询问巫师。巫师回答说：“是因为冒犯了贤人，鬼神降罪才这样。” 他的父亲立即请来这位沙门，诚心诚意地忏悔，几天后病就好了。于是，父亲让耶舍出家，拜这位沙门为师。当时耶舍年仅十三岁，他常常跟随师父远行。在旷野中遇到老虎时，师父想要逃走躲避，耶舍说：“这只老虎已经吃饱了，一定不会伤人。” 不久，老虎离开了，继续前行果然看到老虎吃剩的残骸，师父暗中对他的表现感到惊异。 到了十五岁时，耶舍每天能诵读经文二三万字。他所住的寺院常常安排他外出托钵乞食，这耽误了他的诵经学习。有一位罗汉看重他的聪明机敏，经常为他乞食供养。到了十九岁，他已经能诵读大小乘经典数百万字。然而，他性格傲慢，颇为自负，认为很少有人能做自己的师父，因此不被其他僧人看重。但他仪表堂堂，善于谈笑，见到他的人往往会忘记对他的不满。到了该受具足戒的年龄，却没有人愿意为他主持受戒仪式，所以直到接近三十岁，他仍然是沙弥身份。后来，他跟随舅舅学习五明诸论，对世间各种法术也多有研习。二十七岁时，他才受具足戒，此后一直以诵读经典为首要事务，手中从不离书卷。他常常端坐思考义理，还说不觉得时间虚度，他专注的程度竟达到如此地步。 后来，佛陀耶舍来到沙勒国。当时，沙勒国王虔诚地邀请三千僧人举行法会，耶舍也在受邀之列。沙勒国太子达摩弗多（汉译 “法子”）见到耶舍容貌服饰端庄高雅，询问他从何处来，耶舍应答清晰有条理，太子很喜欢他，于是请他留在宫内供养，对他的待遇十分优厚。鸠摩罗什后来也到了沙勒国，又跟随耶舍学习，对他非常尊敬。罗什跟随母亲返回龟兹后，耶舍留在了沙勒国。不久，沙勒国王去世，太子即位。这时，苻坚派遣吕光西征龟兹，龟兹王急忙向沙勒国求救，沙勒国王亲自率兵前往救援，让耶舍留下来辅佐太子，把国内事务托付给他。但援军还未到达，龟兹就已战败。沙勒国王归来后，详细讲述了罗什被吕光俘获的事，耶舍感叹道：“我与罗什相识已久，却未能尽情交流，如今他突然被俘虏，不知何时才能再次相见。” 耶舍在沙勒国停留了十多年，之后向东前往龟兹，在那里弘扬佛法，教化很有成效。当时，罗什在姑臧派人送信邀请他，他收拾行装准备前往，沙勒国人挽留他，他又停留了一年多。后来，他对弟子说：“我想去寻找罗什，你们要秘密准备行装，连夜出发，不要让别人知道。” 弟子说：“恐怕明天他们追来，我们还是不免要回来。” 耶舍取来一钵清水，把药投入水中，念诵咒语数十遍，然后让弟子用这水洗脚，随即连夜出发。等到天亮时，他们已经走了数百里。耶舍问弟子：“你有什么感觉吗？” 弟子回答说：“只听到疾风呼啸的声音，眼中泪水不断流出。” 耶舍又用咒语加持过的水给弟子洗脚，他们才停下来休息。第二天早上，沙勒国人追来，此时他们已经相距数百里，追赶不上了。 耶舍抵达姑臧时，罗什已经进入长安。耶舍听说姚兴强迫罗什接受侍妾，劝他做不合佛法的事，于是感叹道：“罗什就像优质的丝绵，怎么能让他陷入荆棘丛中呢？” 罗什听说耶舍到了姑臧，劝说姚兴迎接他，姚兴起初没有采纳。不久，姚兴命令罗什翻译佛经，罗什说：“弘扬传播佛法教义，应该让译文文辞与义理圆融通达。我虽然能诵读经文，但对其中的义理还没有完全精通。只有佛陀耶舍能深刻理解佛法的深奥意旨，他现在姑臧，希望陛下下诏征召他。翻译时经过多次斟酌，然后再动笔，这样才能使佛法的精妙言论不被遗失，让译文在千年之后依然可信。” 姚兴听从了他的建议，立即派使者去迎接耶舍，并送上丰厚的礼物，耶舍一概不接受，只是笑着说：“既然陛下的旨意已下，我就应该立刻前往。施主对待贤士既然如此优厚，但如果像罗什那样的处境，我就不敢从命了。” 使者回去后详细禀报，姚兴感叹他处事谨慎，再次派使者带着书信恳切邀请，耶舍这才来到长安。姚兴亲自出城迎接慰问，在逍遥园中另外建造房舍，以四事供养他，耶舍都不接受，只是按时外出托钵，每天仅吃一顿饭。 当时，罗什翻译《十住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仍因疑难之处犹豫不决，未能动笔翻译。耶舍到来后，两人共同探讨决断，译文的文辞和义理才确定下来，在场的三千多名僧俗人士都赞叹他们对佛法要义的把握精准恰当。耶舍长着红胡须，善于讲解《毗婆沙》，当时的人称呼他为 “赤髭毗婆沙” ，因为他是罗什的师父，所以也被称为 “大毗婆沙” 。人们用四事供养他的衣物、钵盂、床具等，堆满了三间屋子，他却从不放在心上。姚兴将这些物品变卖，在城南为他建造寺院。 耶舍先前能背诵《昙无德律》，伪司隶校尉姚爽请他翻译这部律典。姚兴担心他翻译有误，于是请耶舍背诵羌族文籍中的药方，大约有五万多字。两天后，让他对照文字复查，竟然一字不差，众人都佩服他记忆力超群。于是在弘始十二年，耶舍译出《四分律》，共四十四卷，还有《长阿含经》等。由凉州沙门竺佛念译为汉文，道含负责笔录。到弘始十五年，翻译工作结束。姚兴赏赐耶舍布绢一万匹，他全都不接受；道含、佛念各得到布绢一千匹赏赐，五百位有名望的僧人也都得到丰厚的赏赐。 后来，耶舍告辞返回本国。回到罽宾后，他得到《虚空藏经》一卷，托商人寄给凉州的各位僧人，此后他的去向便无人知晓了。

佛驮跋陀罗
，汉译名为 “觉贤”，本姓释氏，是迦维罗卫人，为甘露饭王的后裔。他的祖父达摩提婆（汉译 “法天”），曾经在北天竺经商，于是定居在那里。父亲达摩修耶利（汉译 “法日”），很早就去世了。觉贤三岁时父亲离世，与母亲相依为命；五岁时母亲也去世了，便由外祖父家抚养。他的从祖鸠婆利听闻他聪慧机敏，又怜悯他孤苦无依，于是将他接回，度他为沙弥。十七岁时，他与几位同学一同以研习诵读经典为业，其他人一个月才能完成的学习量，觉贤一天就诵读完毕。他的老师感叹道：“觉贤一天的学习量能抵得上三十个人。” 等到受具足戒后，他更加勤奋修习，博学群经，对诸多佛法义理都有深入理解，年少时就以精通禅法和戒律闻名。 觉贤常常与同学僧伽达多一同游历罽宾，两人共处多年。僧伽达多虽然佩服他的才华智慧，但尚未完全了解他的真实修为。后来，僧伽达多在密室中闭门坐禅，忽然看见觉贤前来，惊讶地问他从哪里来，觉贤回答说：“我暂时到兜率天向弥勒菩萨致敬。” 说完便消失不见。僧伽达多由此知道觉贤是圣人，但仍不清楚他的修为深浅。此后，僧伽达多多次见到觉贤展现神奇的变化，于是怀着敬重之心向他请教，这才知道觉贤已证得不还果。 觉贤一直希望云游四方弘扬佛法，遍观各地风俗。恰逢前秦沙门智严西行来到罽宾，目睹当地僧众修行清净殊胜，不禁感慨地向东眺望说：“我们这些同辈之人虽有求道之志，却没有遇到真正的良师，难以获得开悟。” 于是他向当地僧众询问，谁能够前往东方传播佛法，众人都说有一位佛驮跋陀罗，出生于天竺那呵利城，家族世代传承，遵循道学。他幼年出家，就已经通晓经论，年少时师从大禅师佛大先，佛大先当时也在罽宾。佛大先对智严说：“能够振兴僧众、传授禅法的人，就是佛驮跋陀罗。” 智严再三恳切邀请，觉贤怜悯他的诚意，便答应了。 于是，觉贤告别众人，辞去师父，准备干粮向东出发。一路上长途跋涉，历经三年，寒来暑往。翻越葱岭后，途经六个国家，各国君主都钦佩他远道弘扬佛法的行为，纷纷诚心诚意地资助供养他。到了交趾，觉贤便搭乘商船，沿海而行。经过一座岛屿时，觉贤用手指着山说：“可以在此停留。” 船主说：“旅客赶路珍惜时间，顺风难得，不能停留。” 船行驶了二百多里后，突然风向转变，将船吹回岛下，众人这才领悟到觉贤的神奇之处，都以师礼侍奉他，听从他的安排。后来遇到顺风，同行的船只都准备出发，觉贤说：“不能走。” 船主便停止行动。不久，那些先行出发的船只全部遭遇翻覆沉没。又有一次，在深夜中，觉贤突然让所有船只出发，没有人听从他的建议，觉贤便自己起身收缆，独自驾驶一艘船出发。不久后，盗贼到来，留下来的船只都遭到抢劫杀害。 不久，觉贤到达青州东莱郡，听闻鸠摩罗什在长安，便前往投奔。罗什见到他十分欣喜，两人共同讨论佛法义理，探讨玄妙精微之处，彼此都有很多领悟和收获。觉贤对罗什说：“您所阐释的佛法，没有超出常人的见解，却能获得崇高的名声，这是为什么呢？” 罗什说：“我年纪大了才这样，哪里能称得上精妙的言论呢。” 罗什每当遇到疑难问题，必定与觉贤共同探讨解决。 当时，后秦太子姚泓想听觉贤说法，于是召集众多僧人在东宫集会讨论。罗什与觉贤多次进行问答辩论。罗什问：“佛法如何是空？” 觉贤回答：“众多细微元素组成物质，物质没有自己的本性，所以虽然看似有物质存在，实际上常常是空的。” 罗什又问：“既然用极微来破除物质的实有，认为物质是空，又如何破除极微的实有呢？” 觉贤回答：“有些法师主张剖析极微（来证明其空性），我不这么认为。” 罗什再问：“极微是恒常不变的吗？” 觉贤回答：“因为有一个极微，所以众多极微是空；因为有众多极微，所以一个极微也是空。” 当时宝云翻译这些对话，不理解其中的意思，僧俗众人都认为觉贤的观点是极微尘是恒常不变的。过了几天，长安的学僧又请觉贤再次解释，觉贤说：“一切事物并非自己产生，而是因缘聚合才产生。因为有一个极微，所以有众多极微；极微没有自己的本性，所以就是空的。怎么能说不破除极微的实有，还认为它恒常而不是空的呢？” 这就是他们问答的大致内容。 后秦君主姚兴一心专注于佛法，供养三千多名僧人，这些僧人频繁往来于皇宫，十分注重人情世故。只有觉贤坚守清净，不与众人同流。后来，觉贤对弟子说：“我昨天看到故乡有五艘船一同出发。” 弟子将此事转告他人，关中地区原来的僧人都认为他是故意显示奇异，迷惑众人。此外，觉贤在长安大力弘扬禅法，四方向往清净修行的人都闻风而至。然而，这些人研习佛法的程度有深有浅，领悟佛法的程度也有浓有淡。一些不良之徒趁机弄虚作假。觉贤有一个弟子，因修行表现不佳，却自称证得了阿那含果。觉贤没有立即追问核查，于是流言四起，觉贤遭到大量诽谤。他将面临不测之祸，于是他的徒众有的隐姓埋名悄悄离去，有的翻墙连夜逃走，半天时间，众人几乎全部散去。觉贤却镇定自若，毫不介意。 当时，原来的僧人僧叡、道恒等人对觉贤说：“佛陀尚且不宣扬自己所证得的佛法，你先前说五艘船将要到来，结果是虚而不实；又有门徒欺骗迷惑众人，引发各种争议。这既违背戒律，在道理上也不能相容，你应该及时离开，不要停留。” 觉贤说：“我的身如浮萍，来去都很容易，只是遗憾心中想要弘扬佛法的愿望未能实现，实在感到慨叹。” 于是，他与弟子慧观等四十多人一同离开，神情从容镇定，没有丝毫异样。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为他感到惋惜，僧俗两界前来送行的有一千多人。姚兴听说他离开后，心中怅然若失，对道恒说：“佛驮跋陀罗这位沙门秉持佛法前来游历，想要宣扬佛陀的遗教，如今他的教诲还未充分传播，实在令人深感遗憾。怎么能因为一句话的过错，就让众多修行之人失去引导呢？” 于是下令追回觉贤。觉贤回复使者说：“我确实感激陛下的恩旨，但不会听从返回的命令。” 于是，觉贤率领弟子连夜赶路，向南前往庐山。 庐山沙门释慧远早已钦服觉贤的声名，听闻他到来，欣喜得如同见到老友。慧远认为觉贤被驱逐，过错在于他的门人；至于预先说五艘船的事，如果只是在亲近的人之间提及，也没有违反戒律。于是派遣弟子昙邕给姚兴及关中众僧写信，解释觉贤被驱逐的事情。慧远还请觉贤翻译有关禅法和数论的经典。觉贤志在游历弘扬佛法，居无定所，不追求安逸。在庐山停留一年左右，又向西前往江陵。恰逢有外国商船到达，询问之后，果然是之前在长安所说的天竺五艘船。江陵全城的士人百姓竞相前来礼拜供养，有人赠送礼物，觉贤一概不接受，他手持钵盂外出乞食，不论对方是豪门贵族还是平民百姓。 当时，陈郡袁豹担任宋武帝刘裕的太尉长史，刘裕向南讨伐刘毅，袁豹跟随军队来到江陵。觉贤带着弟子慧观到袁豹处乞食，袁豹向来不敬重相信佛法，对他们非常冷淡，觉贤还没吃饱就告辞离开。袁豹说：“好像还没吃够，再稍微留一会儿。” 觉贤说：“施主布施的心有限，所以所提供的食物已经没有了。” 袁豹立即叫左右侍从添加食物，结果食物真的没有了。袁豹感到十分惭愧，随后问慧观：“这位沙门是什么样的人？” 慧观说：“他德行高深，气量宏大，不是常人所能测度。” 袁豹大为惊叹，将此事禀告太尉刘裕。刘裕请觉贤与自己相见，对他非常崇敬，供养十分周到。不久，刘裕返回都城，便邀请觉贤一同回去，觉贤居住在道场寺。 觉贤仪表风范质朴，与中原习俗不同，志向情趣高远，自有一番深远的韵致。京师的法师僧弼在给沙门宝林的信中说：“斗场禅师（觉贤）很有弘大的愿心，就是天竺王何那样的风流人物啊。” 他受到的称赞如此之高。在此之前，沙门支法领在于阗得到《华严经》前部分三万六千偈，一直没有翻译。到了义熙十四年，吴郡内史孟顗、右卫将军褚叔度邀请觉贤担任翻译。觉贤手持梵文原本，与沙门法业、慧严等一百多人，在道场寺进行翻译。他们斟酌确定经文主旨，融会贯通华夏与天竺的语言和文化，精妙地传达出经文的原意，因此道场寺至今仍有华严堂。 此外，沙门法显在西域得到的《僧祇律》梵文本，也请觉贤翻译为汉文，相关事迹记载在《法显传》中。觉贤先后翻译出《观佛三昧海经》六卷、《泥洹经》以及《修行方便论》等，总共十五部，一百一十七卷，他深入探究经文的深奥旨意，精妙地传达出原文的文意。觉贤在南朝宋文帝元嘉六年去世，享年七十一岁。

昙无谶
，有人叫他昙摩忏，也有人叫他昙无忏，只是因为梵文音译不同罢了。他本是中天竺人，六岁时父亲去世，之后跟随母亲以帮人纺织毛毯为生。他见到沙门达摩耶舍（汉译 “法明”），这位僧人备受僧俗两界尊崇，所获供养十分丰厚。昙无谶的母亲很羡慕，便让昙无谶拜其为师。十岁时，昙无谶和几个同学一起学习诵读咒语，他聪慧敏捷，远超众人，每天能诵读经文一万多字。他最初学习小乘佛法，同时广泛涉猎五明诸论，讲解佛法时精妙善辩，没人能辩论得过他。 后来，昙无谶遇到一位白头禅师，二人一起探讨佛法义理。由于所学不同，他们争论了长达一百天。尽管昙无谶不断提出诘难，言辞犀利，但禅师始终没有屈服。昙无谶佩服禅师对佛法义理的精通，于是问禅师：“有没有经典能让我看看？” 禅师当即把树皮书写的《涅槃经》原本交给他。昙无谶阅读后大为震惊，有所领悟，同时深感惭愧悔恨，觉得自己见识短浅，长久以来迷失了方向。于是，他召集众人忏悔过错，从此专心研习大乘佛法。到二十岁时，他已经能诵读大小乘经典二百多万字。 昙无谶的堂兄擅长驯服大象，一次骑乘时不小心杀死了国王乘坐的白耳大象，国王发怒将其诛杀，并下令：“敢有人围观此事，诛灭三族！” 亲属们都不敢前去料理后事，昙无谶却哭着将堂兄下葬。国王大怒，想要杀掉昙无谶，昙无谶说：“大王依法处死他，我因亲情埋葬他，这都不违背大义，为什么要对我发怒呢？” 旁边的人为他捏一把汗，而他神色镇定自若。国王对他的胆气和志向感到惊奇，便将他留下供养。 昙无谶精通咒术，每次施展都很灵验，在西域被称为 “大咒师”。后来，他跟随国王进入山中，国王口渴却找不到水，昙无谶便暗中念咒，石头中竟流出水来。他趁机称赞道：“这是大王恩泽所感，才让枯石生出泉水。” 邻国听闻后，都赞叹国王的德行。当时雨水充沛，百姓纷纷歌颂，国王对他的道术更加喜爱，给予优厚的宠遇。不久后，国王对他的兴趣逐渐减退，对他也渐渐冷淡。昙无谶因在那里待得太久心生厌倦，于是告辞前往罽宾，携带《大涅槃经》前部分十卷以及《菩萨戒经》《菩萨戒本》等。罽宾国大多研习小乘佛法，不相信《涅槃经》，他便向东前往龟兹。不久后，又继续前行到达姑臧，住在驿馆里。他担心经本丢失，睡觉都枕在头下。连续三个晚上，有人把经本拉到地上，昙无谶惊醒后以为是盗贼。后来，他听到空中有声音说：“这是如来解脱的经典，怎么能枕在身下呢？” 昙无谶这才惭愧醒悟，将经本另外放到高处。夜里有盗贼来偷，试了好几次都拿不动。第二天早上，昙无谶去拿经本，却不觉得沉重。盗贼见状，认为他是圣人，纷纷前来拜谢。 河西王沮渠蒙逊在凉州割据称王，听闻昙无谶的名声，召他前来相见，接待十分优厚。沮渠蒙逊向来信奉佛法，立志弘扬，想请昙无谶翻译经本。昙无谶觉得自己还不熟悉当地语言，又没有翻译，担心翻译有误，便没有立即答应。于是，他用三年时间学习当地语言，才开始翻译《大涅槃经》初部分十卷。当时，沙门慧嵩、道朗在河西地区声望极高，恰逢昙无谶翻译佛经，他们对昙无谶十分推崇。翻译时，由慧嵩负责将梵文转换成汉文并笔录。僧俗数百人提出各种疑难问题，昙无谶都能当场随机应变，清晰流畅地解答，辩论起来滔滔不绝。他又富有文采，译文辞藻华丽、内容严密。慧嵩、道朗等人又请他翻译更多经典，随后他译出《大集经》《大云经》《悲华经》《地持经》《优婆塞戒经》《金光明经》《海龙王经》《菩萨戒本》等，共六十多万字。 昙无谶认为《涅槃经》的内容还不完整，便返回天竺继续寻找。恰逢母亲去世，他在天竺停留了一年多。后来，他在于阗又得到《涅槃经》的中部分，再次返回姑臧翻译。之后，又派人前往于阗寻得后部分，继续翻译，最终译出三十三卷。从伪玄始三年开始翻译，到玄始十年十月二十三日，历经三年才全部完成，这一年正是南朝宋武帝永初二年。昙无谶说：“这部经的梵文原本有三万五千偈，在中原翻译时减少了近百万字，如今译出的只有一万多偈。” 昙无谶曾告诉沮渠蒙逊：“有鬼怪进入村落，一定会发生很多瘟疫。” 沮渠蒙逊不信，想亲自验证，昙无谶便施展法术让他看到鬼怪，沮渠蒙逊吓得不轻。昙无谶说：“应该诚心斋戒，我用神咒驱赶它们。” 于是念咒三天，然后对沮渠蒙逊说：“鬼怪已经离开了。” 当时，境内有人声称看见数百个疫鬼匆忙逃走，境内因此平安，这都是昙无谶的功劳，沮渠蒙逊对他越发敬重。 到沮渠蒙逊伪承玄二年，他渡过黄河，在枹罕讨伐乞伏暮末，以世子沮渠兴国为先锋，结果沮渠兴国被乞伏暮末的军队击败擒获。后来乞伏暮末失守，与沮渠兴国一同被赫连定俘获。赫连定又被吐谷浑打败，沮渠兴国最终被乱兵杀害。沮渠蒙逊大怒，认为信奉佛教没有灵验，当即下令驱逐五十岁以下的沙门，让他们还俗。沮渠蒙逊先前为母亲建造了一丈六尺高的石像，石像竟然流泪哭泣。昙无谶又以正言相劝，沮渠蒙逊这才改变想法，感到后悔。 当时，北魏君主拓跋焘听闻昙无谶有道术，派使者前来迎请，并告知沮渠蒙逊：“如果不送昙无谶来，就立即发兵攻打。” 沮渠蒙逊侍奉昙无谶已久，不忍心让他离开。后来，北魏又派伪太常高平公李顺册封沮渠蒙逊为使持节、侍中、都督凉州西域诸军事、太傅、骠骑大将军、凉州牧、凉王，加九锡之礼，同时命令他：“听说你那里有昙摩谶法师，他博学多识，和罗什一样；秘咒灵验，堪比佛图澄。我希望请他来讲经说法，你可以派驿马送他来。” 沮渠蒙逊与李顺在新乐门上设宴，沮渠蒙逊对李顺说：“我作为西部边陲的老臣，侍奉朝廷不敢有违，可天子听信谗言，一味逼迫。我之前上表请求留下昙无谶，如今却又来索要。他是我的师父，我当与他同生共死，我并不吝惜这残年。人生一死，又算得了什么？” 李顺说：“大王一向忠诚，还派爱子入朝侍奉，朝廷钦佩大王的功绩，所以给予特殊礼遇。但大王却因为这么一个胡僧，损害自己如山岳般的功劳，不忍一时之气，破坏了向来的美誉，这哪里是朝廷厚待您的本意呢？我私下认为大王不该这样做。皇上求贤若渴，这一点，弘文最清楚。” 弘文是沮渠蒙逊派去北魏的使者。沮渠蒙逊说：“太常你口才像苏秦一样好，只怕言不由衷。” 沮渠蒙逊既舍不得放昙无谶走，又迫于北魏的强大压力。到沮渠蒙逊义和三年三月，昙无谶坚决请求西行，继续寻找《涅槃经》后部分。沮渠蒙逊恼怒他要离开，便暗中谋划杀害他，假装提供物资粮草送他出发，还赠送丰厚财宝。出发当天，昙无谶流着泪对众人说：“我的业报就要来了，众圣也救不了我。但我原本发过誓愿，从道义上不能停下。” 等到他出发，沮渠蒙逊果然派刺客在路上将他杀害，昙无谶年仅四十九岁，这一年是南朝宋元嘉十年。远近僧俗都为他感到惋惜。不久后，沮渠蒙逊的侍从常常在白天看见鬼神持剑攻击沮渠蒙逊，到四月，沮渠蒙逊卧病不起，最终去世。 当初，昙无谶在姑臧时，张掖沙门道进想跟从他受菩萨戒，昙无谶说：“先去忏悔吧。” 道进便诚心忏悔了七天七夜。第八天，道进前往昙无谶处求受菩萨戒，昙无谶却突然大怒。道进心想，这是自己业障未消，于是努力修行三年，一边坐禅一边忏悔。道进在禅定中见到释迦牟尼佛和诸位菩萨为自己传授戒法。当晚，和他同住的十多人，都做了和道进一样的梦。道进想去告诉昙无谶，还没走到几十步，昙无谶就惊起高呼：“善哉善哉！你已经感应到戒法了。我来为你作证。” 接着在佛像前依次为道进讲解戒相。当时，沙门道朗在关西很有名望，道进感应到戒法的那晚，道朗也做了同样的梦，于是自降戒腊，请求成为道进的法弟。从此，跟从道进受戒的有一千多人，这种传授戒法的方式一直流传至今，都是昙无谶留下的规矩。另有记载说，《菩萨地持经》应该是伊波勒菩萨传入中土的，后来果然是昙无谶翻译的，因此有人怀疑昙无谶不是普通人。 沮渠蒙逊有个堂弟叫沮渠安阳侯，他意志坚定，为人通达，广泛涉猎各种书籍。因为昙无谶进入河西弘扬佛法，沮渠安阳侯便专心研习佛教经典，遵守五戒，所读的众多经典都能背诵。他一直认为勤奋学习、广闻博学是大德之士的崇高事业。年少时，他出家求法，穿越沙漠来到于阗，在瞿摩帝大寺遇到天竺法师佛驮斯那，向他请教佛法义理。佛驮斯那本研习大乘佛法，天赋出众，能背诵半亿偈，精通禅法，所以在西方各国被称为 “人中师子”。沮渠安阳侯跟从他学习《禅秘要治病经》，凭借梵文本，背诵得十分流利。之后，他东归返回，在高昌得到《观世音观经》《弥勒观经》各一卷。回到河西后，他就将《禅秘要治病经》翻译出来，转为汉文。等到北魏吞并西凉，他便南逃到刘宋，从此隐藏志向，低调做人，不与世俗交往，常常游历寺庙，以居士身份度过一生。他最初翻译出《弥勒观经》《观音观经》，丹阳尹孟顗见到后十分赞赏，对他厚加款待。后来，竹园寺的慧浚尼姑又请他翻译禅经，沮渠安阳侯因为早已熟练掌握，下笔流畅无阻，十七天就译出五卷。不久后，他又在钟山定林寺译出《佛父般泥洹经》一卷。沮渠安阳侯一生不娶妻室，不贪图荣华利益，与佛门弟子相处融洽，传播弘扬佛法正道，因此僧俗两界都敬重并赞赏他。后来，他患病去世。 昙无谶所翻译的众多经典，到宋元嘉年间才传播到建业。道场寺的慧观法师立志重新寻找《涅槃经》后部分，于是启奏宋太祖，获得资助，派沙门道普带领十名书吏西行寻经。道普走到长广郡时，船只破损，伤了脚，因病去世。临终前，道普感叹道：“《涅槃经》后部分与宋地无缘啊！” 道普本是高昌人，游历西域，走遍各国，供养佛的尊像，顶戴佛钵，四大佛塔、菩提树、佛陀足迹等圣迹，他都瞻仰过。他擅长梵文，精通各国语言，他游历异国的经历，另有详细传记。当时，高昌还有沙门法盛，也曾前往外国，撰写传记，共有四卷。此外，还有竺法维、释僧表，他们也都曾前往佛国……

释法显,
俗姓龚，是平阳武阳人。他有三个兄长，都在童年时不幸夭折。父亲担心灾祸降临到法显身上，在他三岁时就送他去做沙弥。法显在家待了几年后，病情严重，几乎快要死去，家人便把他送回寺院，没想到住了两夜病就好了。病好后，他不肯再回家。他的母亲想见他，却见不到。后来家人在寺院门外为他建了一间小屋，方便他进出。法显十岁时，父亲去世，叔父认为他母亲守寡，难以独立支撑家庭，便逼迫他还俗。法显说：“我当初出家，本就不是因为有父亲，而是一心想要远离尘世的喧嚣，所以才遁入空门。” 叔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便不再强求。不久后，母亲也去世了，法显天性淳厚，远超常人，料理完母亲的丧事，便立即返回寺院。 法显曾和几十位同学在田里割稻子，当时有饥饿的盗贼想要抢夺稻谷，其他沙弥都吓得纷纷逃走，只有法显独自留下来，对盗贼说：“如果你们需要稻谷，随意拿取就好。只是你们过去不懂得布施，所以才导致如今的饥饿贫困，现在又来抢夺他人财物，恐怕来世会更加贫困。我真心为你们担忧啊。” 说完就返回了。盗贼听后，丢下稻谷离开了。寺院里数百位僧人听闻此事，无不赞叹佩服。等到法显受了具足戒，他志向坚定，行事明达机敏，举止仪表庄重严肃。他常常感慨佛经和戒律存在许多缺失和错误之处，于是发誓要去寻求完整准确的经律。 东晋隆安三年，法显与同学慧景、道整、慧应、慧嵬等人从长安出发，向西渡过沙漠。沙漠之上，不见飞鸟，地面也没有走兽，四周一片茫茫，不知该往何处去，只能通过观察太阳来辨别东西方向，看着前人的遗骨来标记行路。途中多次遇到热风和恶鬼，一旦遇上几乎必死无疑。但法显听天由命，坦然面对，径直闯过了重重艰险。不久后，他们到达葱岭，这里终年积雪，还有恶龙吐毒，风雨交加，飞沙走石，山路极为险峻，悬崖峭壁高达千仞。从前有人凿石开辟道路，在旁边设置梯道，一共经过七百多处梯道，又踩着悬空的绳索渡过几十条河流，这些地方都是汉代的张骞、甘父未曾到过的。接着，他们翻越小雪山时，遭遇猛烈的寒风，慧景被冻得浑身颤抖，无法前行，他对法显说：“我恐怕要死在这里了，你继续往前走吧，不要我们都死在这里。” 说完便去世了。法显抚摸着他的尸体哭泣道：“我们原本的计划无法实现了，这都是命啊，能怎么办呢？” 随后，法显独自努力前行，终于越过了险山。一路上，他总共经历了三十多个国家。 在快要到达天竺时，距离王舍城三十多里处有一座寺院，法显傍晚路过这里借宿。第二天清晨，他想去耆阇崛山，寺院的僧人劝阻他说：“路途非常艰险难行，而且有很多黑狮子，经常吃人，怎么能去得了呢？” 法显说：“我不远万里前来，就是发誓要到达灵鹫山，生命无常，能否活着出去都难以保证，怎么能让多年的诚心，在即将到达的时候放弃呢？即便有艰难险阻，我也不畏惧。” 众人无法劝阻他，只好派两名僧人护送。法显到达山中时，太阳快要落山，他想在此留宿，两名僧人却十分害怕，丢下他返回了。法显独自留在山中，烧香礼拜，虔诚地追念往昔圣迹，仿佛亲眼见到了圣人的仪容。到了夜里，有三只黑狮子跑来蹲在法显面前，舔着嘴唇，摇晃着尾巴。法显依然不停地诵经，一心念佛。狮子于是低下头，垂下尾巴，趴在法显的脚前。法显用手抚摸着它们，念咒说：“如果你们想要伤害我，就等我诵完经；如果是来试探我的，就请离开吧。” 狮子过了很久才离去。第二天清晨，法显踏上归途，道路崎岖幽僻，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行。在距离寺院不到一里的地方，他忽然遇到一位大约九十岁的僧人，这位僧人容貌衣着朴素，但神态气质超凡脱俗。法显虽然感觉他气质高雅，却没有意识到他是神人。后来又遇到一位年轻僧人，法显问他：“刚才那位年长的僧人是谁？” 年轻僧人回答说：“他是头陀迦叶的大弟子。” 法显这才十分惋惜和悔恨，又追回到山上，却发现有一块横石堵住了洞口，无法进入，只好流着泪离开了。 法显继续前行，到达迦施国。这个国家有一条白耳龙，它常常与众僧约定，让国内五谷丰登，而且每次都很灵验。僧人们为它建造了龙舍，并设斋供食。每到夏季安居结束，龙就会化作一条小蛇，两只耳朵都是白色的，众人都能认出这就是那条龙。人们用铜盂盛着奶酪，把小龙放在里面，从最上座僧人开始依次传递，传遍一圈后，小龙就会消失不见，往年它总会出现一次，法显也亲眼见过。后来，法显来到中天竺，在摩竭提邑波连弗阿育王塔南的天王寺，得到了《摩诃僧祇律》，又获得了《萨婆多律抄》《杂阿毗昙心》《綖经》《方等泥洹经》等经典。法显在中天竺停留了三年，学习梵语和梵文，亲自抄写这些经典。之后，他带着经卷佛像，托付给商人，辗转来到师子国。和法显一同旅行的十多个人，有的留下，有的去世，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常常感到悲伤感慨。有一次，他忽然在玉像前看到商人用晋地的白团绢扇进行供养，不禁潸然泪下。法显在师子国停留了两年，又得到了《弥沙塞律》《长阿含》《杂阿含》以及《杂藏》的原本，这些都是中原地区所没有的经典。 随后，法显搭乘商人的大船，沿海岸回国。船上有两百多人，途中遭遇暴风，海水灌入船中，众人都惊慌失措，纷纷把杂物扔到海里。法显担心经卷佛像被丢弃，便一心念诵观世音菩萨名号，并向中原的僧众祈求护佑。船在风浪中随波逐流，竟然没有受到损坏。经过十多天，他们到达耶婆提国，在此停留了五个月。之后，法显又跟随其他商人向东前往广州。船启航二十多天后的一个夜晚，突然刮起大风，全船人都惊恐万分。众人纷纷议论说：“就是因为载了这个沙门，才让我们陷入如此困境，不能因为他一个人，让大家都送命。” 他们一起想要把法显推下船。法显的施主大声呵斥商人们说：“你们如果要把这位沙门推下去，那也把我推下去，不然就先杀了我。汉地的帝王信奉佛教、敬重僧人，我到了那里告诉国王，他一定会治你们的罪。” 商人们面面相觑，神色慌张，勉强放弃了这个念头。后来，船上水尽粮绝，众人只能听任船随风漂流。忽然，船靠了岸，他们看到了藜藋菜，这才知道已经到了汉地，但不知道具体是哪里。法显等人乘船进入河口，寻找村庄时，遇见了两个猎人。法显问：“这是什么地方？” 猎人回答说：“这里是青州长广郡牢山南岸。” 猎人回去后将此事告诉了太守李嶷，李嶷向来敬重信奉佛教，听说有沙门远道而来，亲自前来迎接慰问。法显带着经卷佛像跟随他返回。 不久后，法显想要南归，青州刺史请求他留下过冬，法显说：“我投身于这一去不返的求法之路，志向在于弘扬佛法。如今我的目标还没有实现，不能在此久留。” 于是，他向南前往京师，在道场寺与外国禅师佛驮跋陀罗一起，翻译出《摩诃僧祇律》《方等泥洹经》《杂阿毗昙心》等，译文将近一百多万字。法显译出《大泥洹经》后，广泛传播教化，让众人都能听闻佛法。有一户人家，不知道姓名，居住在朱雀门附近，世代信奉佛法。他们自己抄写了一部《大泥洹经》，用于诵读和供养。因为没有专门的经室，就把经书和其他杂书放在同一间屋里。后来，家中突然遭遇火灾，火势蔓延，家中财物全部烧尽，只有《大泥洹经》完好无损，连灰烬都没有沾染，经卷的颜色也没有改变。此事在京师广为流传，众人都感叹神奇绝妙。法显带回的其他经律，还未来得及翻译。后来，他到了荆州，在辛寺去世，享年八十六岁。众人都悲痛惋惜。他游历各国的经历，另有详细传记记载。

释昙无竭
，汉译名为法勇，俗姓李，是幽州黄龙人。他幼年做沙弥时，就修习苦行，严守戒律，勤奋诵经，深受师父和其他僧人的器重。他曾经听说法显等人亲自前往佛国，于是慷慨立下舍身求法的誓言。南朝宋永初元年，他召集志同道合的僧人僧猛、昙朗等二十五人，一同携带幡盖等供养物品，从北方出发，远赴西方。他们先到达河南国，接着出海西郡，进入沙漠，抵达高昌郡，又历经龟兹、沙勒等国，登上葱岭，翻越雪山。一路上，瘴气弥漫，冰层厚达万里。山下有一条大江，水流湍急如箭。在东西两山之间，人们系绳索作为桥梁，十人一组过河，到达彼岸后便举烟为信号，后面的人看到烟雾，知道前面的人已经安全过河，才敢继续前进。如果长时间不见烟雾，就知道是狂风把绳索吹断，人坠入江中了。他们走了三天，又翻越一座大雪山，这里悬崖陡峭，没有立足之处，石壁上有许多以前留下的木桩孔，两两相对。每个人手持四根木桩，先拔下下面的木桩，再用手攀住上面的木桩，如此辗转攀爬，经过一天才通过。等到达平地后，大家相互查看，发现同行的人已经死去十二人。 他们继续前进，到达罽宾国，参拜了佛钵，并在此停留了一年多，学习梵文梵语，还得到了一部梵文的《观世音受记经》。之后，他们继续西行，到达辛头那提河，汉语意思是 “师子河”。沿着河西岸进入月氏国，参拜了佛的肉髻骨，还目睹了能自行沸腾的木舫。后来，他们来到檀特山南的石留寺，寺中有僧人三百多人，兼学小乘、大乘、密乘佛法。昙无竭在这座寺院受了具足戒。天竺禅师佛驮多罗（汉译 “觉救”），当地的人都说他已经证得圣果，昙无竭请他担任授戒和尚，汉地沙门志定担任教授师。他们在此安居三个月后，又继续前往中天竺。这一路上，道路空旷无人，他们只能携带石蜜作为干粮。此时，同行的还有十三人，其中八人在途中离世，只剩下五人继续前行。昙无竭虽然多次遭遇危险，但始终牢记所携带的《观世音经》，从未有片刻懈怠。 在快要到达舍卫国时，他们在野外遇到一群野象，昙无竭高声念诵观世音菩萨名号，祈求护佑，随即有一只狮子从林中跑出，野象惊恐地逃走了。后来，他们渡过恒河时，又遇到一群野牛，野牛吼叫着冲过来，眼看就要伤人，昙无竭像之前一样诚心祈求，不一会儿，有一只大鹫飞来，野牛受惊逃散，他们这才得以脱险。昙无竭凭借着诚心，在险境中屡屡获得救助，类似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后来，他在南天竺搭乘商船渡海，到达广州。他所经历的事迹，另有传记记载。他翻译的《观世音受记经》，如今在京师流传。此后，他的去向便无人知晓了。

佛驮什
，汉译名为觉寿，是罽(jì)宾人( 古代西域国名)。他年少时师从弥沙塞部的僧人学习，专心研究戒律，同时也精通禅法要义。南朝宋景平元年七月，他抵达扬州。此前，沙门法显在师子国得到了弥沙塞部的律藏梵文本，但还没来得及翻译，法显就去世了。京城的僧人们听说佛驮什擅长这方面的学问，于是邀请他来翻译。同年冬十一月，众人在龙光寺集会，佛驮什将其译为三十四卷，称为《五分律》。翻译时，佛驮什手持梵文原本，于阗沙门智胜担任翻译，龙光寺的道生、东安寺的慧严共同负责笔录和校订，南朝宋侍中琅琊王练作为施主提供资助。到第二年四月，翻译工作才全部完成。之后，他们又从这部大部头经典中抄出《戒心》及《羯磨文》等，这些都在世间广泛流传。后来，佛驮什的去向不明。

浮陀跋摩
，汉译名为觉铠，是西域人。他幼年时就品行端正，聪明机智，远超同龄人。他学习佛教三藏经典，尤其精通《毗婆沙论》，常常背诵这部论典，将其视为修行的关键。南朝宋元嘉年间，他来到西凉。此前，有一位沙门道泰，志向坚定果敢，年轻时就游历葱岭以西，走遍了各个国家，得到了《毗婆沙论》的梵文本，共有十万偈。他回到姑臧后，恭敬地等待着高明的法师前来翻译。道泰听说浮陀跋摩潜心研究这部论典，便请他进行翻译。当时，沮渠蒙逊已经去世，他的儿子沮渠茂虔继位。在沮渠茂虔承和五年，即南朝宋元嘉十四年四月八日，他们在凉州城内的闲豫宫中，请浮陀跋摩开始翻译。道泰负责笔录，沙门慧嵩、道朗与三百多位义学僧人一起，对译文进行考订。经过两年时间，翻译工作才全部完成，共译出一百卷，沙门道挻为这部译作撰写了序言。 不久后，北魏君主拓跋焘西征姑臧，凉州陷入战乱，经书和其他物品都被焚烧毁坏，《毗婆沙论》的译本也遗失了四十卷，如今仅存六十卷。浮陀跋摩为躲避战乱向西返回，此后不知所终。

释智严,
是西凉州人，二十岁出家后，就以勤奋精进闻名。他穿着粗布僧衣，静坐修行，常年以素食为食。智严常常因本土佛法不够兴盛而心怀志向，渴望拜谒名师，广泛寻求佛经教义。于是，他周游西域各国，一路前行，来到了罽宾国，进入摩天陀罗精舍，跟随佛驮先比丘学习禅法。三年的潜心钻研，其修行成效远超常人十年之功。佛驮先见他修习禅法思路清晰、循序渐进，对他格外器重，另眼相看。当地的僧俗众人听闻后，纷纷感叹道：“原来秦地也有如此一心求道的沙门啊！” 从此不再轻视来自秦地的僧人，开始恭敬地接待远方来的求道者。 当时，有位佛驮跋陀罗比丘，也是罽宾国精通禅法的高僧。智严诚挚地邀请他一同东归，希望能将佛法传播到中原地区。佛驮跋陀罗被他的诚恳所打动，便与他一同踏上东行之路。他们跨越沙漠，历经险阻，最终抵达关中地区，智严常常跟随佛驮跋陀罗，居住在长安大寺。不久后，佛驮跋陀罗意外地被秦地的僧人驱逐，智严也被迫离开，前往山东的精舍居住。在那里，他一心坐禅诵经，刻苦钻研修行。 东晋义熙十三年，宋武帝西征长安，大获全胜后凯旋而归，途中经过山东。当时，始兴公王恢跟随皇帝出行，游览山川时来到智严所在的精舍。他看到智严和另外两位僧人各自坐在绳床上，神情专注地禅修，神态安详。王恢在一旁站了许久，他们都没有察觉。王恢忍不住弹指示意，三人才睁开眼睛，片刻后又闭上，王恢询问他们，他们也不回应。王恢内心对他们的奇特表现十分敬佩，便向当地的老人打听，老人们都说：“这三位僧人隐居在此，追求志向，是品德高洁的法师。”
王恢随即向宋武帝禀告，恳请邀请他们返回都城，然而三人都不愿前往。经过多次诚恳邀请，另外两人推举智严随行。王恢向来心怀对佛法的虔诚，对智严的礼待十分殷勤。回到都城后，智严就住在始兴寺。智严生性喜爱宁静，一心想要避开尘世的喧嚣，王恢便在东郊为他重新建造精舍，这就是枳园寺。
智严之前在西域获取的众多梵文佛经原本，还没来得及翻译。到了南朝宋元嘉四年，他与沙门宝云一同译出了《普曜经》《广博严净经》《四天王经》等。智严在寺中不接受特别的供养邀请，常常依靠外出托钵乞食维持生活。他传播佛法所到之处，无论世人还是鬼神都对他十分敬服。有能看见鬼神的人说，曾听到西州太社间的鬼相互说：“智严公来了，我们应当避开。” 这人起初不明白怎么回事，不久智严到来，他随口询问姓名，果然对方自称智严，于是他默默记住，暗中对智严更加礼待，视为异人。仪同三司兰陵人萧思话的夫人刘氏身患疾病，常常看见鬼前来，景象十分可怕。于是家人请来智严说法，智严刚走到外堂，刘氏就看见群鬼四处逃散。智严进入内室为夫人讲经说法后，她的病就痊愈了。刘氏因此皈依佛门，受持五戒，一家人都信奉佛法。 智严一生清净质朴，少有欲望，无论得到什么供养，都会随即布施出去。他年少时就云游四方，对世间万物没有执着。他生性谦逊，从不自我宣扬，所以尽管他有诸多美好的德行，但世间却未能详尽流传。智严在未出家时，曾经受持五戒，却有所违犯。后来出家受具足戒时，他常常怀疑自己没有真正获得戒体，内心一直为此感到担忧。多年来，他通过禅修观想，却始终无法解惑。于是，他再次漂洋过海，重返天竺，向当地的高僧大德请教。他遇到一位罗汉比丘，将自己的困惑详细告知，罗汉比丘不敢轻易判断，便为智严入定，前往兜率宫询问弥勒菩萨。弥勒菩萨回答说，智严是得到了戒体的。智严得知后大喜过望。此后，他步行返回罽宾国，在那里无病而终，享年七十八岁。按照当地的习俗，凡夫和圣人的遗体焚烧地点各有不同。智严虽然戒律操守高尚明达，但在修行境界上尚未达到圣人标准。起初，人们将他的尸体移往凡僧的墓地，却发现尸体异常沉重，无法移动；改道前往圣人墓地，尸体则变得轻盈，能够轻松移送。智严的弟子智羽、智远，特意从西方前来，告知这一神奇祥瑞，随后一同返回西域。由此推断，智严确实是得道之人，只是不知道他在修行境界上究竟达到了何种程度。

释宝云,
，其家族姓氏不详，据传说是凉州人。他年少出家，勤奋刻苦，颇有学识与修行。宝云志向高远，品性刚正高洁，与世俗格格不入，因此年少时就以正直、纯粹的品格闻名。他一心渴望求法，为了追寻佛法甘愿舍弃生命，立志亲自瞻仰佛陀圣迹，广泛探寻佛经要义。于是，在东晋隆安初年，他远赴西域，与法显、智严先后结伴而行。他们穿越流沙，攀登雪山，历经无数艰难困苦，却从不将这些艰辛放在心上。一路上，他们游历于阗、天竺等诸多国家，亲眼目睹了许多神奇灵异之事，还曾穿越罗刹荒野，听闻天鼓之音，瞻仰礼拜了众多释迦牟尼佛的圣影遗迹。 宝云在西域期间，广泛学习梵文，对天竺各国的文字、读音、训诂都有深入了解，掌握得十分透彻。后来，他返回长安，跟随禅师佛驮跋陀罗修习禅法，精进佛道。不久，禅师佛驮跋陀罗意外地被秦地僧人驱逐，他的徒众也一同受到牵连，宝云也被迫四处奔逃离散。恰逢庐山的释慧远出面为佛驮跋陀罗解除驱逐之困，宝云便与众人一同回到京师，居住在道场寺。寺中的僧人们都认为宝云意志坚定，勇猛无畏，在西域传播佛法，因此无不敞开心扉向他请教，对他既敬重又喜爱。宝云翻译出《新无量寿经》，后来翻译的诸多经典，也大多经过他的修订完善。他精通中原和西域的语言，翻译时读音准确，语义恰当，他所校订的经文，众人都信服认可。当初，关中沙门竺佛念擅长翻译，在苻坚、姚兴两代，翻译出许多经典。而在江东地区，翻译梵文佛经无人能超过宝云，所以在东晋、刘宋年间，宝云对佛法经典的弘扬传播贡献巨大。沙门慧观等人，都与他交好，十分赞赏他。 宝云生性喜爱幽居独处，以保持内心的宁静闲适，于是前往六合山寺居住，并在那里翻译出《佛本行赞经》。六合山一带荒凉偏远，当地百姓喜好偷抢盗窃。宝云通过说法教化引导他们，许多人因此改过自新，当地十分之八的人家都开始礼敬供养他。不久后，道场寺的慧观临终前，请求宝云返回都城，全面管理寺院事务。宝云无奈之下返回，在道场寺居住一年左右，又再次回到六合山寺。元嘉二十六年，宝云在六合山寺圆寂，享年七十四岁。他游历国外的经历，另有传记详细记载。

求那跋摩,
，汉译名为功德铠，原本出身刹帝利种姓，家族世代为王，统治罽宾国。他的祖父呵梨跋陀，汉译名为师子贤，因性格刚直而遭到流放。父亲僧伽阿难，汉译名为众喜，于是隐居在山林湖泽之间。求那跋摩十四岁时，就展现出卓越的见识和远大的器度，他心地仁爱，广泛施恩，尊崇道德，一心向善。他的母亲曾经想吃野肉，让跋摩去准备，跋摩禀告说：“一切有生命的物种，没有不贪生怕死的。杀死它们，不是仁德之人所为。” 母亲生气地说：“就算因此获罪，我也会替你承担。” 有一天，跋摩煮油时不小心浇到自己手指上，便对母亲说：“请母亲代我忍受这疼痛吧。” 母亲说：“疼痛在你身上，我怎么能代替呢？” 跋摩说：“眼前这点痛苦您尚且不能代替，何况是地狱、饿鬼、畜生这三途之苦呢？” 母亲听后顿时悔悟，终身不再杀生。 到了十八岁，有位相面先生见到他后说：“你三十岁时，要么会统御大国，南面称王；如果不喜欢世俗荣华，就会证得圣果。” 二十岁时，跋摩出家受戒，他深入通晓九部经论，广泛了解四阿含经，能够背诵经文一百多万字，对戒律有深刻的理解，精妙地掌握了禅法要旨，当时人们称他为 “三藏法师”。三十岁时，罽宾王去世，却没有继承人，众人商议说：“跋摩是皇室后裔，又有才德，深受敬重，可以请他还俗，继承王位。” 数百位群臣再三坚决请求，跋摩却没有接受，他辞别师父，离开众人，在山林中栖居，饮山谷之水，独自在山野间行走，远离尘世。 后来，跋摩到师子国游历，弘扬佛法。有智慧能洞察真相的人，都认为他已证得初果。他的仪表风范感化众人，凡是见到他的人，都会生发向佛之心。之后，他又来到阇婆国。在他到来的前一天夜里，阇婆王的母亲梦见一位道士乘船飞入国中，第二天早上，果然是跋摩到来。王母以对待圣人的礼节恭敬地迎接他，并跟随他受持五戒。王母劝国王说：“我们因前世因缘，今生才能成为母子。我已经受戒，但你却不信佛，恐怕以后生生世世的善因，会断绝今生的善果。” 国王迫于母亲的命令，便奉命受戒。随着时间推移，国王受佛法熏陶渐深，修行也越发专精虔诚。 不久，邻国军队侵犯边境，国王对跋摩说：“外敌依仗武力，想要侵犯欺辱我国。如果与之交战，必定会造成大量伤亡；如果不抵抗，国家的危亡就会降临。如今我只能向师父您求助，不知该如何是好？” 跋摩说：“面对强暴的敌寇进攻，应该进行防御抵抗，但作战时应当生发慈悲之心，不要产生杀害之念。” 国王亲自领兵抵御，双方刚一交锋，敌军便退散了。国王不幸被流箭射中脚部，跋摩为他念咒，用咒水洗脚，两天后，国王的脚伤就痊愈了。国王对跋摩越发恭敬信任，甚至想要出家修道，他告诉群臣说：“我想要投身佛门修行，你们可以另选贤明的君主。” 群臣纷纷跪拜劝阻说：“大王如果舍弃国家，百姓就失去了依靠。而且敌国凶狠强大，凭借险要地势与我国对峙，如果失去您的庇护，百姓将何去何从？大王一向慈悲，怎能不怜悯他们呢？我们冒死请求，希望您能体察我们的诚意。” 国王不忍心坚决违背众人的意愿，于是接受群臣的请求，但提出三个愿望，如果答应，他就留下治理国家：第一，希望在我统治的境内，所有人都尊奉大师您；第二，希望境内所有人都断绝杀生；第三，希望将国库储备的财物，用来赈济贫困和患病的百姓。群臣听后十分欢喜，都恭敬地答应下来。于是，全国百姓都跟随跋摩受戒。后来，国王为跋摩建造精舍，亲自搬运木材时，不小心伤到了脚趾，跋摩又为他念咒治疗，不久就恢复了。跋摩教化民众的声名传播到远方，邻国听闻后，都派遣使者前来邀请。 当时，京城的著名高僧慧观、慧聪等人，久仰跋摩的风范，渴望聆听他的教诲。元嘉元年九月，他们当面向宋文帝启奏，请求迎请跋摩。文帝随即下令让交州刺史派船前往邀请，慧观等人又派遣沙门法长、道冲、道俊等人前往恳切请求，并给跋摩和阇婆王婆多加等人写信，希望跋摩能莅临宋国境内，传播佛教。跋摩认为佛法教化应当广泛传播，不畏惧四处游历，此前他已跟随商人竺难提的船只，准备前往一个小国，恰逢顺风，便来到了广州。所以他的遗文中说：“因业力如风吹动，于是来到宋国境内”，说的就是这件事。 文帝得知跋摩已抵达南海，于是再次下令州郡，让他们资助跋摩前往京城。跋摩途经始兴，停留了一年左右。始兴有座虎市山，山势高耸孤立，山峰峻岭极为高险。跋摩觉得这里与耆阇崛山有些相似，便将其改名为灵鹫山。他在山寺之外，另外建造了禅室，禅室距离寺院数里之遥，连寺院的磬音都听不到。但每当寺院敲响木椎召集僧人时，跋摩总能及时赶到，有时冒雨前来，身上却不会被淋湿；有时脚踩泥泞，鞋子却不会沾泥。当时，僧俗众人无不肃然起敬。寺院中有座宝月殿，跋摩在殿北的墙壁上，亲手绘制了罗云像以及定光儒童布发的画像。画像完成后，每晚都会发出光芒，很久之后才停止。始兴太守蔡茂之对跋摩极为敬仰，后来蔡茂之病重将死，跋摩亲自前往探视，为他说法安慰。后来，蔡茂之的家人梦见他在寺中与众多僧人讲经说法，这实在是因为跋摩教化引导的力量。这座山原本常有老虎伤人，自从跋摩居住在此，人们白天黑夜往来行走，有时遇到老虎，跋摩用手杖按住虎头，戏弄一番后，老虎便离开。于是，山间行路、水上航行的人，往来都不再受阻，受到他的德行感化而归顺佛教的人，十有七八。 跋摩曾经在别室中入定禅修，连续几天都没有出来。寺中的僧人派小沙弥前去探望，只见一只白色狮子沿着柱子向上攀爬，狮子消失后，天空弥漫开一片云雾，云雾中生出朵朵青莲。小沙弥惊恐万分，大声呼喊着去追逐狮子，却忽然什么都看不见了。像这样神奇灵异的事情，在跋摩身上还有很多。后来，文帝再次下令让慧观等人，更加诚挚地敦请跋摩，于是跋摩乘船前往都城。元嘉八年正月，他抵达建邺（今南京），文帝召见他，亲切慰问，随后又说：“弟子我一直想要持斋吃素，不杀生，但因身为帝王，有治国理政的责任，无法实现这个心愿。法师您不远万里来到我国弘扬佛法，请问有什么教诲？” 跋摩说：“修行之道关键在于内心，而非外在形式；佛法要靠自己领悟实践，并非取决于他人。况且帝王与平民百姓修行的方式各不相同。平民百姓身份低微，名声不显，言语没有威严，如果不克制自己、刻苦修行，又有什么用呢？帝王以四海为家，视万民为子女，说出一句善言，百姓都会喜悦；推行一项善政，人神都会和谐。刑罚不滥杀生命，役使百姓不耗尽民力，就能使风雨适时，寒暖应季，五谷生长繁茂，桑麻郁郁葱葱。像这样持斋，斋戒的意义就非常宏大了；像这样不杀生，积累的功德也十分众多了。难道一定要通过少吃半天饭，保全一只禽鸟的性命，才算是弘扬佛法、普济众生吗？” 文帝听后，拍着几案感叹道：“世俗之人迷惑于深远的佛理，佛门僧人拘泥于浅近的教义。迷惑于深远佛理的人，认为至高的佛道只是虚妄之说；拘泥于浅近教义的人，就只会执着于经典文字。像法师您所说的这番话，真是让人豁然开朗、明达事理，可以和您谈论天人之间的道理了。” 于是，文帝下令让跋摩住在祇洹寺，供给丰厚，王公贵族、英才俊杰，无不尊崇信奉他。 不久，跋摩在祇洹寺开讲《法华经》和《十地经》，讲经之时，前来听讲的车辆挤满道路，人们往来观看，摩肩接踵。跋摩智慧通达，辩才无碍，精妙的辩论世间少有，有时虽然需要借助翻译，但他与提问者之间的问答，都能准确领悟对方意思。后来，祇洹寺的慧义法师请跋摩翻译《菩萨善戒经》，最初译出二十八品，后来他的弟子又补译出二品，共成三十品。但还没来得及抄写整理，就遗失了序品和戒品，所以如今这部经有两个版本，有的称为《菩萨戒地》。 当初，元嘉三年，徐州刺史王仲德在彭城请外国僧人伊叶波罗翻译《杂阿毗昙心论》，译到 “择品” 时，因遇到阻碍而停止。此时，众人又请跋摩翻译后面的内容，补足成十三卷。加上之前所翻译的《四分羯磨》《优婆塞五戒略论》《优婆塞二十二戒》等，一共二十六卷，这些译文文辞和义理详尽恰当，梵文和汉文对照没有差错。当时，影福寺的尼僧慧果、净音等人，一同请求跋摩说：“六年前，有八位师子国的尼僧来到京城，说宋国以前没有尼僧，怎么能受比丘、比丘尼二众戒呢？我们担心所受的戒品不完整。” 跋摩说：“戒法本由大僧（比丘）传授，即使以前没有完备的程序，也不妨碍获得戒体。就像大爱道比丘尼受戒的因缘一样。” 众尼僧又担心受戒的时间不够，苦苦想要重新受戒。跋摩称赞说：“好啊！如果你们想要更加明了戒法，我非常随喜赞叹。只是西域来的尼僧受戒年数不够，而且人数不足十人，暂且让她们学习汉语，另外通过西域的居士，再邀请外国尼僧前来，凑足十人（受戒所需人数）。” 这一年夏天，跋摩在定林下寺安居修行，当时有信徒采集鲜花铺在席上，只有跋摩所坐之处的鲜花色彩更加鲜艳，众人都以对待圣人的礼节尊崇他。安居结束后，跋摩返回祇洹寺。 这一年九月二十八日，还没吃完中午饭，跋摩先起身返回房间。他的弟子随后赶到时，发现他已经安然圆寂，享年六十五岁。在去世之前，他预先撰写了三十六行偈颂作为遗文，自述因缘，说自己已经证得二果。他亲手将遗文封好，交给弟子阿沙罗，说：“我去世后，可以把这篇文章拿给天竺的僧人看，也可以给宋国境内的僧人看。” 跋摩圆寂后，众人将他扶坐在绳床上，他的容颜与生前无异，好似进入禅定状态。僧俗两界前来吊唁的有一千多人，大家都闻到浓郁的香气，还看见一个形状像龙蛇的东西，大约有一匹布那么长，从尸体旁边升起，直冲天际，没人能说清那是什么。众人依照外国的习俗，在南林戒坛前将他火化，僧俗四部弟子聚集，香木堆积如山，人们浇上香油焚烧遗体，顿时五色火焰升起，烟雾缭绕，美丽壮观。当时天空晴朗，僧俗众人都哀伤悲叹，随后在火化之处建起白塔。那些想要重新受戒的尼僧们，悲痛哭泣，望塔悲叹，不能自已。 当初，跋摩来到京城，文帝本想跟随他受菩萨戒，恰逢敌虏侵犯，形势紧张，没来得及请教受戒，跋摩却突然离世。文帝因为没能达成心愿，心中的伤痛悔恨愈发深重，于是命令众僧翻译跋摩留下的遗文 :
前顶礼三宝　　净戒诸上座
　　浊世多谄曲　　虚伪无诚信
　　愚惑不识真　　怀嫉轻有德
　　是以诸贤圣　　现世晦其迹
　　我求那跋摩　　命行尽时至
　　所获善功德　　今当如实说
　　不以谄曲心　　希望求名利
　　为劝众懈怠　　增长诸佛法
　　大法力如是　　仁者咸谛听
　　我昔旷野中　　初观于死尸
　　膖胀虫烂坏　　臭秽脓血流
　　系心缘彼处　　此身性如是
　　常见此身相　　贪蛾不畏火
　　如是无量种　　修习死尸观
　　放舍余闻思　　依止林树间
　　是夜专精进　　正观常不忘
　　境界恒在前　　犹如对明镜
　　如彼我亦然　　由是心寂靖
　　轻身极明净　　清凉心是乐
　　增长大欢喜　　则生无著心
　　变成骨锁相　　白骨现在前
　　朽坏肢节离　　白骨悉磨灭
　　无垢智炽然　　调伏思法相
　　我时得如是　　身安极柔软
　　如是方便修　　胜进转增长
　　微尘念念灭　　坏色正念法
　　是则身究竟　　何缘起贪欲
　　知因诸受生　　如鱼贪钩饵
　　彼受无量坏　　念念观磨灭
　　知彼所依处　　从心猿猴起
　　业及业果报　　依缘念念灭
　　心所知种种　　是名别相法
　　是则思慧念　　次第满足修
　　观种种法相　　其心转明了
　　我于尔焰中　　明见四念处
　　律行从是竟　　摄心缘中住
　　苦如炽然剑　　斯由渴爱转
　　爱尽般涅槃　　普见彼三界
　　死焰所炽然　　形体极消瘦
　　喜息乐方便　　身还渐充满
　　胜妙众生相　　顶忍亦如是
　　是于我心起　　真实正方便
　　渐渐略境界　　寂灭乐增长
　　得世第一法　　一念缘真谛
　　次第法忍生　　是谓无漏道
　　妄想及诸境　　名字悉远离
　　境界真谛义　　除恼获清凉
　　成就三昧果　　离垢清凉缘
　　不涌亦不没　　净慧如明月
　　湛然正安住　　纯一寂灭相
　　非我所宣说　　唯佛能证知
　　那波阿毗昙　　说五因缘果
　　实义知修行　　名者莫能见
　　诸论各异端　　修行理无二
　　偏执有是非　　达者无违诤
　　修行众妙相　　今我不宣说
　　惧人起妄想　　诳惑诸世间
　　于彼修利相　　我已说少分
　　若彼明智者　　善知此缘起
　　摩罗婆国界　　始得初圣果
　　阿兰若山寺　　道迹修远离
　　后于师子国　　村名劫波利
　　进修得二果　　是名斯陀含
　　从是多留难　　障修离欲道
　　见我修远离　　知是处空闲
　　咸生希有心　　利养竞来集
　　我见如火毒　　心生大厌离
　　避乱浮于海　　阇婆及林邑
　　业行风所飘　　随缘之宋境
　　于是诸国中　　随力兴佛法
　　无问所应问　　谛实真实观
　　今此身灭尽　　寂若灯火灭


僧伽跋摩，
汉译名为众铠，是天竺人。他年少时就舍弃世俗生活，为人清高严正，具有很高的戒律修养和品德。他精通佛教三藏经典，尤其对《杂阿毗昙心论》有深入研究。在南朝宋元嘉十年，他穿越沙漠，来到京城。僧伽跋摩气度恢宏、神态庄严，僧俗两界的人都对他敬重有加，觉得他与众不同，纷纷尊崇他，称他为 “三藏法师” 。 当初，在景平元年，平陆县令许桑捐出自己的住宅建造佛寺，因此命名为平陆寺。后来，道场寺的慧观认为僧伽跋摩道行纯正完备，便邀请他住进这座寺庙，以丰厚的供养来表彰他的德行。僧伽跋摩和慧观一起在寺中增建了三层佛塔，也就是现在的奉诚寺。僧伽跋摩修行、诵经，日夜不停，僧众纷纷前来归附，他所传播的佛法也广泛流布。起初，另一位三藏法师精通戒律，准备为影福寺的尼僧慧果等人重新传授具足戒，但当时比丘、比丘尼二众尚未齐备，这位三藏法师就去世了。不久，师子国的比丘尼铁萨罗等人来到都城，众人便共同邀请僧伽跋摩作为师父，接替之前三藏法师的工作。祇洹寺的慧义在京城声名显赫，他认为僧伽跋摩的做法不合常规，坚持自己的看法，亲自与僧伽跋摩反复辩论。僧伽跋摩阐述佛法宗旨，条理清晰，论据充分，论证公允。最终，大家认可了僧伽跋摩的德行与见解，慧义也改变了固执的态度，心悦诚服，还让弟子慧基等人拜僧伽跋摩为师，侍奉左右。前来受戒的僧尼达到数百人。 南朝宋的彭城王刘义康，敬重僧伽跋摩的戒律风范，大规模设斋供僧，参加法会的僧俗四众人数众多，轰动京城。慧观等人认为僧伽跋摩对《杂阿毗昙心论》理解精妙，诵读流利，之前那位三藏法师虽然已经翻译了这部论典，但还没来得及抄写整理。于是在这一年九月，在长干寺召集众多学者，请僧伽跋摩重新翻译。由宝云担任译语，慧观亲自记录，经过仔细考核、研究、校对，用了一年时间才完成。之后，僧伽跋摩又陆续译出《摩得勒伽》《分别业报略》《劝发诸王要偈》以及《请圣僧浴文》等经典。僧伽跋摩以游历四方传播佛法为志向，不局限于一处。完成传经译经之事后，他告辞准备返回本国，众人都苦苦挽留，但没能留住他。元嘉十九年，他跟随西域商人的船只返回天竺，后来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昙摩密多，
汉译名为法秀，是罽宾人。他七岁时，心性就澄澈纯正，每次见到佛事活动，都会自然而然地欢欣雀跃。家人觉得他与众不同，便让他出家。罽宾国多出高僧大德，昙摩密多多次遇到明师指点，他广泛贯通各类经典，尤其精通禅法，所掌握的禅法要诀极为精妙深奥。他为人沉稳深邃，富有智慧，行为举止端庄合礼。因为他天生双眉相连，所以世人称他为 “连眉禅师” 。 昙摩密多年少时就喜欢云游四方，立志传播佛法。他游历了许多国家，后来到了龟兹国。在他到达的前一天，龟兹国王梦见神灵告诉他：“明天会有一位具有大福德的人进入我国，你应当好好供养。” 第二天一早，国王就命令下属官员，如果有奇异之人进入国境，必须马上奏报。不久，昙摩密多果然到来，国王亲自到郊外迎接，并请他入宫，随后跟随他受戒，以最周全的礼仪供养他。昙摩密多安于修行又不贪恋供养，在龟兹国居住几年后，暗中萌生去意。神灵又托梦给国王说：“那位有福德的人要离开大王您了。” 国王惊醒，心中惶恐不安。之后，君臣极力挽留，但还是没能留住他。 于是，昙摩密多穿越沙漠，来到敦煌，在空旷之地建造精舍，种植了上千株柰树，开辟了百亩园林，修建的房屋楼阁、池塘水沼，都极为严整洁净。不久后，他又前往凉州，在官府旧址重新修缮房屋，求学的弟子众多，禅修之风盛行。昙摩密多一直向往江南地区，希望在那里传播佛法。宋元嘉元年，他辗转来到蜀地，不久后出蜀东下，停留在荆州，在长沙寺建造禅阁。他虔诚祈祷，希望获得舍利，十多天后，终于感应到一颗舍利，舍利落入容器时发出声响，光芒照亮整个房间。僧俗弟子们见此情景，修行更加勇猛，人人都坚定了向道之心。 不久，昙摩密多顺流东下，抵达京城。起初住在中兴寺，后来迁居祇洹寺。他佛法造诣高深，声名远扬，教化惠及周边各国。刚到京城，全城的人都前来拜访问候。从宋文帝的哀皇后到皇太子、公主，都在宫中设斋，邀请他传授戒律，前来问候的使者，每隔十天就有一批。昙摩密多在祇洹寺译出《禅经》《禅法要》《普贤观》《虚空藏观》等经典，他常常以禅法教导众人，有的弟子从千里之外前来请教学习，僧俗四众无论远近，都称他为 “大禅师” 。
会稽太守平昌人孟顗，深信佛法，以弘扬佛法为己任，向来喜好禅法，对昙摩密多敬重有加。孟顗到浙东任职后，邀请昙摩密多一同前往，在鄮县的山中建造塔寺。浙东地区原本的风俗大多信奉巫术，在昙摩密多精妙的佛法教化下，家家户户都改信佛教。从西到东，没有人不心悦诚服。元嘉十年，昙摩密多返回都城，住在钟山定林下寺。他天性沉静，喜爱山水，认为钟山雄伟壮丽，可与嵩山、华山媲美。他常常感叹下寺地势低洼，靠近山涧，于是登高勘察地形，选择合适的地方。元嘉十二年，他开山凿石，砍伐树木，建造上寺。士大夫和平民百姓都钦佩他的风范，纷纷进献财物。禅房、殿堂层层叠叠，蔚为壮观。于是，一心修行的僧人从万里之外赶来聚集，诵经之声庄严和谐，众人纷纷受到感化。定林寺的达禅师是昙摩密多颇具神通的弟子，他弘扬师父的教化，声名远扬，使得清净的佛法长久流传，兴盛的佛业持续发展，这都是昙摩密多留下的功绩。 当初，昙摩密多从罽宾出发时，有迦毗罗神王护送，一直到龟兹国。在途中，神王想要返回，便现出身形向他告辞。昙摩密多对他说：“你神通广大，变化自如，可以自在地云游四方，何不与我一同前往南方？” 话刚说完，神王便隐去身形。后来，神王一直跟随他到都城，并在定林上寺的墙壁上留下画像。直到如今，这画像仍然有灵验，人们诚心诚意地向它祈福，大多能够如愿以偿。元嘉十九年七月六日，昙摩密多在定林上寺圆寂，享年八十七岁。僧俗四众痛哭着前来吊唁，随后将他安葬在钟山宋熙寺前。

释智猛，
是雍州京兆新丰人。他生性正直清明，修行严谨，品行高洁。年少时就出家为僧，专心致志地研习佛法，诵经之声日夜不断。他每次听到外国僧人讲述天竺国中有释迦牟尼佛的遗迹以及众多大乘经典，总是感慨不已，心生向往，认为万里之遥如同咫尺，千年之前的圣迹也可以追寻。 于是，在伪秦弘始六年甲辰年，他召集志同道合的十五位僧人，从长安出发。一路上，他们渡过三十六条河流，跨越无数山谷，到达凉州城。接着从阳关出发，向西进入沙漠，经历的艰难险阻超过之前的记载。他们先后游历鄯鄯、龟兹、于阗等国，充分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从于阗向西南行进两千里，才登上葱岭，此时有九人返回。智猛和其余同伴继续前行一千七百里，到达波伦国，同行的竺道嵩又不幸去世。众人准备火化他的遗体时，尸体却突然不见了。智猛既悲伤又惊异，之后独自努力前行，与剩下的四人一同翻越雪山，渡过辛头河，到达罽宾国。 罽宾国有五百位罗汉，他们常常往返于阿耨达池。有一位大德罗汉见到智猛到来，十分欢喜。智猛向他询问当地的情况，罗汉为他讲述四天子的故事，这些都详细记载在智猛的传记中。智猛在奇沙国见到佛的文石唾壶，又在此地见到佛钵，佛钵呈紫绀色，边缘也是如此。智猛用香花供养，顶戴佛钵并发愿：“佛钵如果有灵验，就请变轻或变重。” 随后尝试举起佛钵，佛钵变得十分沉重，他难以承受；等把佛钵放回案上时，又不觉得沉重了，可见他的道心与佛钵产生了感应。 智猛又向西南行进一千三百里，到达迦维罗卫国，见到了佛发、佛牙以及肉髻骨，佛的身影和足迹也清晰可见。他还目睹了佛陀涅槃时的坚固之林，以及佛陀降魔成道的菩提树。智猛内心充满喜悦，设斋供养一天，还用宝盖和大衣覆盖在降魔像上。他所游历之处，亲眼见到的神奇灵异之事数不胜数，诸如天梯、龙池之类的传说故事，更是难以计数。 后来，智猛到达华氏国，这里是阿育王的旧都。有一位名叫罗阅的大智婆罗门，全家弘扬佛法，深受国王敬重，他建造了一座高三丈的纯银塔。罗阅见到智猛后，问他：“秦地有大乘佛法的修行者吗？” 智猛回答说：“秦地都是修行大乘佛法的人。” 罗阅惊叹道：“稀有！稀有！您莫非是菩萨转世来教化众生的？” 智猛在罗阅家中得到一部《大泥洹经》梵文本，又获得一部《僧祇律》以及其他经典的梵文本，他发誓要将这些经典传播流通。 于是，智猛踏上归途，在甲子年从天竺出发。同行的三位同伴在途中离世，只有智猛和昙纂一同回到凉州，译出《大泥洹经》的译本，共二十卷。元嘉十四年，智猛进入蜀地，十六年七月，撰写传记记录自己游历的经历。元嘉末年，他在成都去世。我遍寻云游四方的僧人所写的记录，发现他们对路线的记载有时不同，对佛钵、佛顶骨所在之处的描述也有差异。由此可知，前往天竺的路途不止一条，佛钵、佛顶骨等圣物也会随着时间流转迁移到不同地方，所以大家所记载、听闻的内容，难以一概而论。

高僧传 竟